厨房里只剩下张翠娥和李秀兰，后者已经撸起袖子上前帮忙。
“娘，这一顿炸两只鸡，不会太奢侈了吧？”李秀兰一边看油温，一边低声问。
张翠娥淡淡道：“彩凤和桂花从小到大有几回吃肉？现在你们都在长身体，肉该吃就吃。况且……”
她顿了顿，笑着低头看那锅正在泛金的鸡块，“你等会就知道了，怕是吃了两只还嫌不够。”
李秀兰咽了口唾沫，小声嘀咕：“这香味我都快忍不住了……”
快出锅时，张翠娥忽然拍了下额头：“对了，秀兰，去巷口杂货铺，买汽水。多买几瓶。”
“汽水？”
“嗯，今天这顿要吃就吃‘全套’，鸡配汽水，才叫绝。”
其实，张翠娥本身觉得搭配可乐才是绝配，但是可乐这个时间还没出现，估计还得等两年。
李秀兰又是好奇又是惊讶，不过也没多问，麻利跑了出去。
她回来时，提了六瓶透明玻璃瓶装的橘子汽水，冒着细噸的气泡，在阳光下一闪一闪地泛著金光。
鸡刚出锅，李彩凤、李桂花、软软三人就已经一溜烟从门口冲回来。
“娘——炸鸡好没好？”
张翠娥把最后一盘炸鸡块倒进大瓷盆里，旁边还炸了一堆金黄的土豆条，香味扑鼻。
“好了，洗手，吃饭。”
几个孩子根本等不及洗完手就蹭回了桌边，一口炸鸡一口汽水，吃得满脸油光。
“这鸡！这鸡比红烧的还香！”李彩凤一边吮著鸡翅根一边含糊著说，“炸皮酥酥的，咬下去里面是汁儿！”
“这炸鸡胸也太嫩了吧！”李桂花难得抢食，一块接一块地往嘴里塞，“以前都说鸡胸柴，我咋觉得这最好吃！”
“汽水也好喝，咕噜噜一下去，打嗝都甜的！”彩凤抱着瓶子咕嘟嘟地喝。
软软两只小手抱着鸡腿，吃得满脸是油，时不时“呜呜”两声，也不知道是在表达好吃还是要抢别人的。
几个孩子眼睛都亮得像星星，哪还管奢侈不奢侈，这一刻，只有炸鸡、汽水和满足。
而张翠娥坐在厨房门口，靠着椅子，手里拎着一瓶橘子汽水，咕嘟喝了一口。
她没吃多少——腌得时间短，味道偏淡，但炸得酥，火候也足，鸡香味足够。
不过她更在意的，不是味道。
她看着几个孩子抢著吃，眼里满是光的样子，嘴角慢慢弯起。
做之前还担心吃不完的两只鸡，此刻锅里早已空空如也。
油纸上只剩几根鸡骨头和薯条渣渣，桌上六个汽水瓶整整齐齐排著，瓶口还泛着气泡的残余，像在嘲笑众人“吃不过瘾”。
李彩凤一边揉肚子，一边仰著头靠在椅背上哼哼：“娘……这鸡炸少了。”
李桂花也拍著圆滚滚的肚子：“我是真吃不动了，可我脑子还在想着那鸡翅膀的味道。”
软软整个人瘫在李秀兰怀里，小肚子鼓得像个馒头，一只手还抓着个鸡腿骨头舔舔啃啃，恋恋不舍。
饭后的小院格外安静，几个孩子东倒西歪地歇在躺椅、竹凳上打盹。
张翠娥坐在屋檐下乘凉，喝完最后一口汽水，站起身擦擦手：“我出去一趟，去学校问问你们的事。”
这话一出口，原本昏昏欲睡的李彩凤和李桂花瞬间像被点着了似的，猛地坐直身子。
“真的啊娘？！”李彩凤眼睛都亮了，“你现在就去问？”
“哎呀，我刚还想问你啥时候有空去呢！”李桂花激动得差点从凳子上跳起来。
novel九一。com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脸上止不住的兴奋和憧憬，那种渴望走进教室、背起书包的神情，几乎快要从眼睛里跳出来。
张翠娥看着她们笑了笑，语气淡定：“你们歇著，回来说。”
说完，她回屋换了件衣裳，又抬手抹了抹头发，迈步出了院门。
下午三点，镇上初小校门外。
张翠娥从教导主任办公室走出来，步伐稳当，眼神里透著一丝笃定。
不过她并没有直接回家，而是转身去了粥铺。
铺子后院的门刚推开，就闻到厨房里还残留着淡淡的香气。李秀兰和刘春燕正把最后一筐洗净的豆角挂上竹架，灶台也早已收拾干净。
“娘！”李秀兰一抬头，见到她立马迎上前，“学校那边咋说了？”
张翠娥点点头：“能上。年纪偏大，只能从一年级读起。老师说，期末要是跟不上，秋季就留级，但不会不让学。”
李秀兰听完，眼里泛起亮光，笑得很实在：“那太好了。”
她低头又擦了擦手，语气里多了一分自我调侃：“我小时候只读了两年书，现在连账都记不利索。她们能上学，比啥都值。”
张翠娥看了她一眼，没说话。
但她看得出来——这段时间，李秀兰变了。眼里有光，做事带劲儿，整个人都往上拎了一截。能这样就好，她心里踏实。
“还有啥没做的？”她问。
刘春燕从灶边起身，把最后一包调料封好：“都差不多了，就等明早煮粥了。”
“那收拾收拾，咱们回家。”
三人并肩出了铺子，天已经缓缓暗了下来，街头的风吹在脸上凉丝丝的，但心头却热著。
等回到家，院门还没推开，就听见屋里传来轻声念字的声音。
“软——软——你看，这个是‘大’，你写得太小了！”李彩凤的声音带着点“老师”腔调。
“这是‘口’，不是‘回’……”李桂花一本正经地纠正。
软软拿着一本旧书，正皱着小眉头，学着两位姐姐模样，咿咿呀呀念著。
“你们几个，在教软软识字啊？”张翠娥进屋就笑了。
“娘！”三人齐刷刷抬头，眼睛亮得像是等放学的学生见了家长。
“学校咋说？”李彩凤第一个冲上来问，满脸急切。
张翠娥把话说了一遍，两姐妹听完后高兴得差点跳起来：“真能去了？那太好了！”
“娘你放心，我们一定好好学，不给你丢脸！”李桂花握著拳头，语气铿锵。
可张翠娥却摆摆手，语气淡下来：“你们记清楚，读书不是为了给我争脸，是你们自己的事。以后有出息没出息，是你们自己的命。”
李彩凤和李桂花愣住，有些听不明白。
张翠娥看着她们，也不解释太多，只轻声道：“你们现在不懂，以后总有一天会懂的。”
她没奢求这两句话能立马让孩子们成长，但她知道，这种话，就像种子，一旦埋进土里，迟早会在她们心里发芽。
软软抱著书跑过来，奶声奶气地喊：“我也要上学，娘，等我也长大~”
张翠娥低头抱起她，笑着摸了摸她的小脑袋：“行，那你可得听姐姐的话，先把‘大’和‘口’认清楚。”
暮色渐沉，小院亮起油灯，一锅热水在厨房烧开，饭菜的香气又要在这个家里飘起来。
一切，刚刚好。
novel九一。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