运河的晨雾裹着鱼腥气漫上码头时,陆正正用竹篾挑起片粘连金箔的指甲。浮尸仰躺在浸透淤泥的苇席上,左手五指以怪异的角度蜷曲,指甲缝里嵌著的金箔在朝阳下泛著血丝。
"说是失足溺?。"王云青的剑鞘挑开尸身衣襟,露出胸腹处靛青色的鱼鳞状尸斑,"但昨夜漕船经过时,有人看见他往暗舱搬木箱。"
陆正将猪膀胱手套浸入桐油,指节因过度用力泛起青白。他掰开尸身下颌,喉间涌出的不是惯常的河水,而是细密的金砂:"看这金砂成色,《云林石谱》记载唯有淮南官矿产出此等赤金。"
验尸房外忽起喧哗。陆正抓起油纸伞冲进雨幕,见漕船暗舱里整摞木箱正在渗水。他舀起半瓢积水泼向青砖,水渍竟显出暗红纹路:"金砂混著硝石!《武经总要》记载此等配比乃火器原料!"
"寅时三刻潮信至。"王云青的剑鞘指向暗舱深处的铁箱,"陆公子可识得此物?"
当铁箱出水时,陆正瞳孔骤缩——箱锁纹样与盐仓案中的双鱼锁如出一辙。钥匙插入的刹那,他瞥见锁芯残留的茉莉香粉,正是二十年前灭门案卷宗记载的气味。
"红油备妥了么?"陆正突然高喝。衙役抬来的陶瓮里,混著姜黄与紫草的热油正翻腾,这是《证类本草》记载的验骨秘方。
尸身浸入红油的刹那,骨骼裂纹如蛛网显现。陆正用竹签丈量髌骨裂痕:"看这放射状裂纹,分明是钝器重击膝弯致跪,绝非溺?!"他忽然翻转尸身,骶骨处的陈旧骨折与红油反应泛青,"三年前受过杖刑,符合淮南矿奴烙印记录。"
雨势渐疾。王云青的剑尖突然刺入暗舱夹层,挑出卷泛黄的矿脉图。陆正就著灯笼翻看,图纸边缘的茶渍竟拼出"周"字轮廓——与他后颈胎记的笔锋走势完全一致。
"死者小指骨折过。"陆正突然掰开尸身右手,"这种愈合角度,只有常年握矿镐的奴隶才会形成。"他蘸取金砂在青砖上画出伤口模型,"致命伤在枕骨,凶器应是长三?、重九斤的矿场铁杵。"
暗舱梁上突然坠下个包袱。陆正闪身避开,包袱皮散开露出把生锈的矿镐——镐头刻着"景祐三年淮南监制"。
"是当年周家案中的矿场证物!"漕运判官的水火棍重重杵地,"这镐本该熔铸成农具!"
陆正将矿镐浸入红油,锈迹剥落处显出暗红血槽:"血锈沉淀纹路显示,镐头曾击碎颅骨。"他突然剖开尸身颅腔,枕骨的裂痕与镐头弧度严丝合缝。
运河方向突然传来号炮声。王云青拽起陆正跃上马背,疾驰至矿场时,正撞见三辆牛车在雨中卸货。车辙深得反常,陆正抓起把散落的矿石搓捻:"《天工开物》载官矿需经九道筛洗,这矿石掺了淮南碱土!"
靛青色的枢密院令旗突然在矿洞口扬起。王云青的剑鞘击碎灯笼,火星溅在矿石堆上轰然爆燃——硝石遇明火引发的爆炸中,陆正瞥见个纤细身影:那人发间的茉莉香粉味,与灭门案卷宗记载的证物气味一模一样。
"学生夏若雪,特来拜师学艺。"灰头土脸的少年从硝烟中走出,递上的名帖却沾著红油,"听闻先生通晓红油验骨之法?"
陆正接过名帖的刹那,红油突然在纸面洇出星图——正是《天关客星图》缺失的危宿。少年耳后若隐若现的朱砂痣,让他想起盐仓爆炸中那个神秘背影。
陆正用竹镊挑起片半透明的皮肤。尸体仰躺在浸透染料的绣架上,双臂皮肤被完整剥离,掌心肌肤的针孔排列成北斗七星的形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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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是暴病而亡。"王云青的剑鞘挑开尸身裙裾,露出足底噸集的绣绷压痕,"但三更时分,更夫听见绣坊传出剥皮声。"
陆正将猪膀胱手套浸入明矾水,指尖传来的涩感让他想起现代法医的乳胶手套。他强行掐灭这个念头,转而检查尸体眼睑:"角膜浑浊度显示死亡六个时辰,但皮肤弹性却像刚剥离的——凶手用硝石粉混合米浆做了防腐处理。"
验尸房外忽起喧哗。陆正抓起油纸伞冲进雨幕,见绣坊库房堆著十盏未完工的灯笼。他撕开灯笼纸面,内层人皮在雨中突然显出血色符文——正是《山海经》中"刑天舞?戚"的图文。
"取半斤糯米浆来。"陆正头也不抬地伸手。当米浆刷上人皮时,符文竟渗出靛蓝色液体:"明矾遇糯米显色,这些符文是死者生前被逼用毒墨刺入的!"
王云青剑尖轻挑人皮边缘:"硝制手法精湛,至少需用鱼鳔胶浸泡七日。"他突然用剑穗扫过尸身口鼻,穗尾玉坠沾上几点朱砂,"死者舌下藏有茉莉香粉,与周家灭门案证物?源。"
绣坊后院突然传来织机声。陆正循声撞见个戴斗笠的绣娘正在织锦,她手中银针的穿刺角度,与尸体掌心的针孔分布完全一致。
"学生来迟了。"夏若雪喘着气冲进院子,手中脉枕"不慎"跌落。陆正俯身拾起时,发现脉枕夹层露出半截丝绸——正是绣娘遇害时穿着的杭罗料子。
"脉诊要找准寸关尺。"陆正将脉枕掷还,目光扫过她颤抖的指尖,"夏姑娘这握针姿势,倒像是常拿?剑的。"
暗室门轴突然吱呀作响。王云青的剑鞘击碎门锁,屋内整墙人皮灯笼齐齐渗出血珠。陆正抓起灯笼骨架细看:"柳木经桐油浸泡,是棺材铺特有的防腐工艺!"
"寅时三刻雨最急。"王云青突然拽住陆正后领。两人破窗而入时,正撞见绣坊主往暗格塞入账册——册中记载的丝绸订单,竟与二十年前周家灭门案中的裹尸布纹样一致。
"看这针脚!"陆正突然扯过尸体右臂皮肤,"锁边针法每寸十八针,唯有苏州双面绣传人能完成。"他蘸取靛蓝液体在青砖上画出绣纹,"但此人小指有伤,针距时宽时窄——凶手惯用左手!"
绣坊主的水火棍重重杵地:"满口胡柴!这都是......"
陆正却将人皮按在灯笼骨架上:"每根柳木都刻着编号,与棺材铺出货记录完全吻合。"他突然掀开绣坊主左袖,小指处的旧伤正在渗血,"三年前你因左手筋伤退出苏绣行会,这些灯笼上的针脚就是你最好的罪证!"
运河方向突然传来爆炸声。夏若雪"不慎"打翻灯油,火焰瞬间吞没账册。陆正扑灭火苗时,抢出半页残卷——"景祐三年七月七"的字样下,噸噸麻麻记载着当年参与灭门案的官吏名单。
"师傅小心!"夏若雪突然惊呼。寒光闪过,绣坊主的剪?直刺陆正后心,却在触及胎记时突然转向——剪?柄上刻着的双鱼纹,与王云青剑鞘暗纹逆向而游。
王云青的剑尖已抵住绣坊主咽喉:"枢噸院西厅的死士,何时改行做绣娘了?"
雨幕中忽然亮起十余盏人皮灯笼。陆正撕开最近那盏,夹层飘落的名单上,"周正"二字被朱砂重重圈起——正是他这具身体原主的姓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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