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雾裹着尸臭漫过乱葬岗时，陆正正用竹篾挑起片粘连着腐肉的腿骨。昨夜那艘快舟射来的火箭还在运河上燃烧，焦黑的船板间浮着具无头尸，断颈处爬满鼓胀的水蛭。

"说是水匪内讧。"王云青的剑尖挑开尸身衣襟，露出心口焦黑的雷火纹，"漕运司要我们申时前收殓。"

陆正将猪膀胱手套浸入石灰水，指尖传来熟悉的灼痛。当他掰开尸身右手时，掌心肌肤上靛青色的"周"字刺青正在渗血——与小妹尸身上的印记如出一辙。

"劳驾取些陈醋。"陆正头也不抬地伸手。衙役递来的陶罐上沾著盐渍，他忽然将醋泼向尸身左肋。滋滋响声中，三根银针从皮下缓缓顶出，针尾刻着枢密院特有的螭吻纹。

王云青的剑鞘突然压住银针："陆公子可知，有些案子验不得？"

"我只知死人不会说谎。"陆正用竹镊夹起银针，"看这锈迹，至少埋了二十年。"针尖在晨光下泛著诡异的靛蓝色，与西街当铺案中的染料同源。

乱葬岗忽然刮起旋风。陆正怀中的《天关客星图》残页猎猎作响，当纸页贴上尸身断颈时，喷涌的黑血竟在空中凝成星图。王云青的剑穗玉坠突然发烫，坠面阴刻的紫微垣与血图严丝合缝。

"寅时三刻。"陆正盯着血图某处突然开口，"死者是二十年前景祐三年七月初七遇害。"

漕运判官的水火棍重重杵地："胡扯！这尸首分明......"

"看这耻骨联合面！"陆正突然掀开尸身下裳，"斜面陡峭、沟嵴分明，正是二十五岁男子的特征。"他蘸着尸血在地上画出骨骼简图，"而二十年前的超新星爆发，恰与《天关客星图》记载的......"

破空声打断了他的话。三支鸣镝箭钉入尸身胸膛，箭羽上系著的残页正是星图缺失的角宿。陆正扑倒的瞬间，瞥见林间闪过靛青袍角——那人的蹀躞带上，正悬著与小妹尸身上相同的北斗玉坠。

"验尸！"王云青的暴喝惊起飞鸦。陆正趁机剖开尸身胃囊，腐臭中滚出半枚玉带钩——钩头阴刻的"周"字，与他心口胎记的笔划分毫不差。

漕工们的惊呼声中，陆正将玉带钩浸入硝石水。钩身渐渐显出血丝纹路，竟与《天关客星图》上某条星轨完全重合。当他将玉钩按在自己胎记上时，北斗第七星的位置突然刺痛难忍。

"二十年前，周家十七口葬身火海。"王云青的声音似从很远传来，"唯独幼子被暗卫私放，后颈朱砂痣便是凭证。"

陆正的手摸向颈后，指尖触到个微凸的疤痕。记忆突然翻涌——六岁那夜，有人将他塞进棺椁，棺盖将合时，他看见那人袖口闪过的双鱼逆婈纹。

运河突然掀起巨浪。那具无头尸竟缓缓坐起，焦黑的胸腔中传出空洞的呜咽。陆正抄起竹篾刺入尸身喉管，挑出团粘连着水藻的棉絮："看这闽南特有的木棉，汴京只有官船会用！"

"寅时三刻潮信至。"王云青突然拽住陆正后领，"该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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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和二年的秋雨裹着咸腥气漫过盐仓时，陆正正用竹镊夹起片粘连盐粒的皮肉。尸体仰躺在浸透卤水的草席上，胸腹处靛青色的尸斑形如展翅鹞鹰——正是盐铁司押纲官的专属刺青。

"说是急症暴毙。"王云青的剑鞘挑开尸身衣襟，露出心口三枚铜钱状灼痕，"但昨夜漕船进港时，此人还亲自点验过盐引。"

陆正将猪膀胱手套浸入石灰水，指节因过度用力泛起青白。他掰开尸身右手，掌心肌肤上细密的茧子微微发黄："常年握算盘形成的茧，但虎口处却有新磨的血泡。"竹镊夹起半粒糙米，米粒嵌在茧皮裂缝间，"盐仓鼠患严重，这却是城南刘记米行的陈米。"

王云青剑尖轻挑米粒，对着天光端详："刘记用粗麻袋装米，这粒米上还沾著苎麻纤维。"他突然用剑穗扫过尸身口鼻，穗尾玉坠沾上几点白末，"牙粉颗粒粗粝，是枢密院特供的沉檀牙粉。"

验尸房外忽起喧哗。陆正抓起油纸伞冲进雨幕，见盐仓东南角的卤水池正泛著诡异气泡。他舀起半瓢卤水泼向青砖，水渍竟显出暗红纹路："硝石遇铁锈呈赤色，这池底埋过铁器！"

"寅时三刻潮信至。"王云青的剑鞘指向池底隐约的铁箱，"陆公子可会泅水？"

当铁箱被吊出水面时，陆正瞳孔骤缩——双鱼戏珠的锁纹，与西街当铺暗室的铜锁如出一辙。钥匙插入的刹那，他瞥见锁芯残留的靛青染料，正是死者指甲缝里那种。

"盐引！"随行的漕运判官惊呼。箱内整摞盖著盐铁司大印的盐引正在渗水，朱砂印文遇湿晕开，显露出底层"景祐三年"的模糊字迹。

陆正扯过张盐引对着火光："《文房四谱》记载，至和年间官纸掺苎麻防蛀，而这张——"他撕开纸角，纤维间露出桑皮纹路，"是景祐年间淘汰的桑皮纸！"

雨势渐疾。王云青的剑尖突然刺入铁箱夹层，挑出卷泛黄的账册。陆正就著灯笼翻看，册中记载的私盐数目竟与二十年前周家灭门案卷宗中的亏空完全一致。

"死者小指骨折过。"陆正突然掰开尸身右手，"这种愈合角度，只有常年使用窄刃匕首的账房才会形成。"他蘸取尸水在青砖上画出伤口模型，"凶器应是长七寸、宽三分的薄刃快刀。"

验尸房梁上突然坠下个包袱。陆正闪身避开，包袱皮散开露出把生锈的匕首——刃宽三分的刀身上，赫然刻着"景祐三年盐铁司制"。

"是当年周家案中的证物！"漕运判官的水火棍重重杵地，"这刀本该封存在刑部库房！"

陆正将匕首浸入卤水，锈迹剥落处显出暗红血槽："血锈沉淀纹路显示，刀刃曾刺入肋骨间隙。"他突然剖开尸身胸腔，第三根肋骨的裂痕与刀刃弧度严丝合缝。

运河方向突然传来号炮声。王云青拽起陆正跃上马背，疾驰至码头时，正撞见三艘漕船在雨中卸货。船板吃水线深得反常，陆正抓起把散落的盐粒搓捻："《天工开物》载官盐需经十二道筛洗，这盐掺了淮南碱土！"

靛青色的枢密院令旗突然在船头扬起。王云青的剑鞘击碎桅杆灯笼，火星溅在盐堆上轰然爆燃——硝石遇明火引发的爆炸中，陆正瞥见个熟悉身影：那人后颈的朱砂痣，与他幼时在铜镜中见过的胎记形状一模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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