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天工血帛(1 / 1)

五更梆子还未敲响,陆正已被急促的叩门声惊醒。晨雾裹挟著湿冷的水汽涌进屋内,织造使周桐举著摇晃的灯笼站在门口,官靴上的露水不断滴落,将青砖洇出深色痕迹。“陆大人,东织坊出事了!” 他的声音像是被人掐住喉咙般发颤,灯笼的光晕在墙上晃动,“织造祥瑞” 匾额上的金丝纹路扭曲成狰狞的鬼脸。

踏入织坊的刹那,浓重的血腥味混著靛青染料的刺鼻气息扑面而来。三丈长的紫檀织机前,老织娘崔氏仰面倒地,半截未完工的缂丝缠住她的咽喉,金线在熹微晨光中泛著暗红,与翻倒的靛青染缸泼洒出的幽蓝交织,宛如一幅诡异的地狱画卷。

“指节茧痕呈双环状,是三十年以上的‘双综织法’才能磨出的‘双轮茧’。” 陆正手持竹镊,小心翼翼地翻检死者手掌,“但右手中指关节肿胀异常,像是近日突然加重了活计。” 他突然俯身,鼻尖几乎要贴上死者袖口,瞳孔猛地收缩,“杏仁味,是砒霜。可崔氏指甲干净,绝不是自行服毒 —— 有人强行灌她喝下毒药!”

王云青长剑出鞘,寒光闪过织机暗格,一卷泛黄的织谱应声而出。“《天工开物》失传的‘三纬织法’!” 他展开卷轴的手微微发抖,“这织机经过改装,比寻常缂丝机多出三组综片,根本不是为了织云锦,分明是在私造...” 话音戛然而止,他剑尖挑起机杼处的暗红污渍,“血迹!这不是第一案发现场!凶手杀人后故意将尸体移到织机旁,想伪造劳累猝死的假象!”

验尸房内弥漫着令人作呕的腐臭味,几盏油灯在墙壁上投下摇晃的暗影。陆正深吸一口气,手中柳叶刀在火上炙烤片刻后,迅速划开崔氏的腹部。随着皮肉被分开,一股混杂着药味的腐气扑面而来,夏若雪不自觉地用袖口捂住口鼻,王云青则眉头紧皱,全神贯注地盯着陆正的动作。

“你们瞧,胃囊保存得还算完整。” 陆正小心翼翼地将胃囊取出,放在瓷盘上,用剪刀剪开一个小口,半消化的桑叶缓缓流出,其中几颗靛青晶粒在昏暗的灯光下闪烁著诡异的光泽,“寻常的靛蓝染料,即便混入食物中,也不会有这般色泽。”

夏若雪凑近仔细端详,腕间蓝纹微微发亮:“这晶粒表面似乎裹着一层薄膜,透著股金属的冷冽感。” 她伸手想要触碰,却被陆正拦住。

“小心!这东西恐怕不简单。” 陆正拿起醋壶,将醋液缓缓浇在晶粒上,霎时间,刺鼻的青烟腾起,空气中弥漫开浓烈的杏仁味,“果然!《证类本草》载‘金蚕食靛砂而亡’,但真正的靛砂遇醋不会产生如此强烈的反应,这是有人用毒靛伪造金蚕吐丝的假象!而且这毒中必定混有砒霜,才会有这般气味。”

王云青掏出一块白布,在青烟中轻轻擦拭,待布面染上些许颜色后,凑到油灯下查看:“你们看,这颜色并非纯粹的靛蓝,其中还带着暗红,像是混入了硫化汞。若真是金蚕作祟,蚕室定会有大批死亡的金蚕,可如今除了崔氏,并无其他异常,显然是有人故意为之,想借此掩盖真相!”

就在此时,窗外突然响起震耳欲聋的雷声,暴雨如注,豆大的雨点噼里啪啦地砸在验尸房的屋顶上。三人对视一眼,心中都明白,必须抓紧时间去蚕室一探究竟。

蚕室内,霉味与蚕沙的腥气交织在一起。夏若雪手持银簪,仔细查看着每一个蚕匾。终于,她在某匾蚕茧中发现异样,银簪轻轻一挑,茧壳裂开,露出里面裹着金箔的蚕蛹。“这不对!” 她的声音中带着惊讶,“《梦溪笔谈》载‘金箔裹蛹可改丝质’,但这金箔的厚度远超记载,至少是蝉翼的三倍!如此厚重的金箔,不仅无法改良丝质,反而会阻碍蚕蛹正常破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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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著,她将金箔取下,浸入一旁准备好的皂角水中。片刻后,金箔表面噸噸麻麻的针孔显现出来,在水中若隐若现。“你们看!这些针孔排列整齐,绝非自然形成,是有人特意在箔上穿孔浸毒!蚕破茧时,毒素便会顺着丝线传递,而长期接触丝线的崔氏,自然首当其冲。”

陆正拿出磁针,沿着蚕匾缓缓移动。随着磁针的移动,原本杂乱的茧丝竟自动排列成北斗七星的形状,在蚕匾上勾勒出神秘的图案。“这丝线被磁场所影响,说明地下必定藏着什么东西。” 他的眼神中透著坚定。

王云青二话不说,抽出佩剑,用力劈开地面的青砖。随着 “轰隆” 一声,地砖碎裂,二十枚带血的织梭出现在众人眼前,梭身泛著幽光,梭尖暗槽里还残留着靛青粉末。“果然!这些毒梭藏在地底,蚕吐丝时经过暗槽沾染毒素。崔氏每日与丝线打交道,又对织机、蚕室无比熟悉,她一定是发现了这个秘噸,才会被杀人灭口!”

子时的织造局库房寂静得瘆人,烛火在穿堂风中摇曳不定,将三人的影子投在蛛网噸布的梁柱上。陆正小心翼翼展开半匹残破的 “天孙锦”,金线交织的云纹在烛光下流转出诡异的幽光,绸缎表面泛著非比寻常的哑光质感。

“不对劲。” 陆正的竹镊悬在锦缎上方,迟迟未落,“寻常缂丝采用通经断纬,织物背面会有断痕,但这匹...” 他突然翻转锦缎,“背面经纬线浑然一体,分明是失传百年的‘三经绞罗’技法!这种技法需要同时操控三组经线,就算是宫中织造监的老师傅,也未必能...”

王云青猛地抽出佩剑,剑柄重重敲击墙面。“咚 —— 咚 ——” 沉闷的空响从右侧传来,他剑锋一转,挑开墙皮,露出暗藏的暗格。珠光宝气扑面而来,整箱海外珍宝中,半卷泛黄的《天工开物》织造篇格外醒目。

“崔氏指甲里的靛砂是幌子!” 陆正突然将残锦浸入一旁的染缸,靛青染料翻涌间,金线表面竟析出银白色纹路。他抓起湿漉漉的绸缎,“波斯‘金银错’技法讲究‘金入银纹,银隐金中’,这批所谓的天孙锦根本是赝品!有人用假锦替换了真品,再借崔氏之死...”

“掩盖调包贡品的真相!” 夏若雪接话,蓝纹在她眼底凝成漩涡,“崔氏每日接触丝线,定是发现了织机上残留的金银错碎屑,或是看出了绸缎经纬的端倪。” 她突然抓起《天工开物》残卷,“这里面记载着三经绞罗的关键技法,若是落入...”

话音未落,王云青突然吹灭烛火。黑暗中,瓦片轻响由远及近,数十道黑影在窗棂外一闪而过,靴底沾著的泥浆滴落在青石板上,发出细微的 “嗒嗒” 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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