卯时的细雨如牛毛般簌簌落下,将渔阳莲荡笼在一片灰濛之中。采莲人陈老憨浑身湿透,跌跌撞撞地撞向县衙的牛皮鼓,蓑衣滴落的水珠泛著诡异的靛蓝色,在青石板上洇出朵朵墨痕。“官爷!昨夜泊船...” 他上气不接下气,布满老茧的手死死攥著一只莲蓬,“莲荡里突现无桅鬼舟!那船在雾里时隐时现,连桨声都听不见啊!”
陆正竹撑著油纸伞快步上前,接过莲蓬的瞬间,指腹触到莲房表面异常的粗糙感。他眯起眼睛,将莲蓬举到雨幕边缘微弱的光线下:“莲房藏火硝则孔疏,这三十六孔...” 他突然顿住,喉结滚动了一下,“合天罡之数!寻常莲蓬哪有这般规整的孔洞?” 雨水顺着伞骨滑落,在他专注的眉眼间凝成晶莹的水珠,而莲蓬深处隐约透出的硫磺气息,混著雨水的潮湿扑面而来。
夏若雪银簪如灵蛇般刺入莲房,随着 “咔嗒” 一声轻响,半片焦黑绢帛被挑出。绢帛刚触到雨水,立即浮现出细密的纹路 —— 竟是半幅火器图!她瞳孔骤缩,素白的手指微微发颤:“看这弩机的形制,和之前绣坊发现的...” 话音未落,她翻转绢帛,边角处黏着的鱼鳞状铁屑在雨中泛著冷光,“这些铁屑与仁和堂旧库的铸铁成分一致!”
王云青长剑出鞘,剑尖挑起陈老憨的竹篙。青苔覆蓋的篙头下,一枚带倒刺的铜钩赫然显现。“这钩形...” 他蹲下身,玄色衣摆扫过湿漉漉的地面,“与三年前漕船沉没现场的残件分毫不差!那场船难,果然另有隐情!” 剑刃刮过铜钩时,迸出的火星在雨幕中瞬间熄灭,却照见钩尖残留的暗红锈迹,宛如干涸的血迹。
一阵阴风吹过莲荡,池水泛起阵阵涟漪。陈老憨怀中突然跌出一只漆木罗盘,古朴的外壳上刻着半凤半鲤的暗纹。罗盘的磁针疯狂旋转,最终稳稳指向莲荡深处,那里雾气缭绕,隐约传来铁链拖拽的声响。“那地方...” 陈老憨脸色煞白,牙齿不住打颤,“每年七月半,都有磷火飘来飘去...”
莲池深处弥漫着腐叶与硫磺混杂的气息,陆正竹蹲在鬼舟残骸旁,掌心的磁粉如银沙般洒落。细雨打在他油布斗笠上沙沙作响,却盖不住船帮发出的细微震颤。“快看!” 他突然压低声音,磁粉在朽木上勾勒出北斗七星状的钉孔,“水密舱’工艺!这钉孔排列暗合二十八宿方位!” 潮湿的木头上,磁粉形成的星图泛著幽幽冷光,仿佛在诉说著尘封的秘密。
夏若雪的银簪卡在第三处舱板缝隙,她咬著下唇用力撬动,腐朽的木板发出?人牙酸的吱呀声。“有东西!” 随着舱板轰然断裂,二十枚蜡封火硝丸滚落在她脚边,裹着的藕节还沾著池底的淤泥。当她用火折照亮蜡印,瞳孔猛地收缩:“‘火龙出水’图样!这是失传的火器制法!” 火硝丸表面凝结的水珠折射出诡异的光,仿佛下一秒就会爆燃。
陈老憨突然抓住王云青的衣袖,布满血丝的眼睛盯着船底:“那夜有蓝光从这儿透出!像鬼火似的!” 话音未落,王云青已一个猛子扎进墨色的池水。片刻后,他破水而出,手中青石上布满噷错的刮痕:“是《九章算术》的方田题!” 他甩了甩脸上的水珠,剑刃在青石上轻轻敲击,“这些划痕的间距,分明是算术符号!”
陆正竹的手指在青石上快速移动,口中喃喃自语:“方田术... 七九六十三...” 随着最后一个数字落地,他掌心重重拍在船底某块木板上。“咔嗒” 一声,暗格弹开的瞬间,腐臭的气息扑面而来。半卷《墨子?备水》残篇静静躺在其中,页边朱批的字迹与私盐账册如出一辙。“原来他们...” 陆正竹的声音发颤,“用墨家机关术,在这莲池底下藏了个火药库!”
细雨不知何时变得更急,雨点砸在鬼舟残骸上,惊起一池碎玉。而池底深处,似乎有什么东西在黑暗中蠢蠢欲动,等待着下一次浮出水面的时机。
房内弥漫着刺鼻的硫磺味,陶炉中炭火噼啪作响。陆正竹戴着浸湿的棉巾捂住口鼻,镊子夹着蜡丸悬在火焰上方。蜡层受热逐渐融化,袅袅青烟升腾而起,在昏黄的油灯下竟凝成半幅运河图的轮廓。“硝九分,硫一钱,这配比该是...” 他眉头紧锁,话音未落,蜡液突然发出 “嗤” 的一声,迸溅的火星瞬间点燃整颗蜡丸。蓝绿色的火焰窜起三?高,焰色如同仁和堂旧库特有的孔雀蓝,映得众人面容扭曲。“不好!快退!” 他大喊一声,猛地将蜡丸甩进盛满水的陶瓮,水面炸开一片滚烫的水花。
夏若雪早有防备,在爆炸瞬间甩出磁石。飞溅的铁屑如被无形之手牵引,簌簌落在青砖地面,自动排列成 “景祐十二年春” 的字样。她蹲下身,指尖拂过铁屑形成的刻痕,声音里带着一丝寒意:“墨家叛徒案次年... 看来一切早有预谋。” 烛火在穿堂风中摇曳,将铁屑的影子投射在墙壁上,宛如一个个跳动的符号,诉说著不为人知的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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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老憨缩在墙角瑟瑟发抖,浑浊的眼睛里满是恐惧。“俺... 俺在莲池摸鱼时...” 他结结巴巴地解开腰间鱼篓,倒出三十六粒乌黑发亮的铁莲籽,“这些铁疙瘩,沉得跟秤砣似的!” 铁莲籽滚落在地,碰撞出清脆的声响,每一粒表面都刻着细噸的纹路。
陆正竹蹲下身子,将铁莲籽按照天罡方位排列。随着最后一粒归位,鬼舟甲板突然发出 “咔嗒” 的机关声响,一块木板缓缓升起,露出深不见底的暗门。子时的月光被乌云遮蔽,验硝房内一片漆黑。就在众人举灯靠近的刹那,暗门内突然射出数支毒箭,破空声尖锐刺耳。王云青反应极快,长剑挥舞间将箭矢纷纷格挡。“看箭杆刻纹!” 他喘著粗气喊道,“与莲房孔眼的排列一模一样!” 箭杆上的孔洞在烛光下泛著幽蓝的光,仿佛在嘲笑众人的不自量力。
房内一片狼藉,陶瓮中未散尽的毒烟袅袅升腾,与窗外的夜色融为一体。而那道神秘的暗门,像一张张开的巨口,等待着众人继续深入这充满未知与危险的谜局。
陆正竹将毒箭浸入青铜鼎,鼎中药汁咕嘟作响。药草在沸水中翻滚,浓烈的气息熏得人眼眶发酸。“显形术需借水火之势。” 他紧盯鼎中箭身,额角青筋随着沸腾的药汁跳动。当药汽裹住箭杆的刹那,暗红纹路如血丝般蔓延,“未时焚舟” 四个大字赫然浮现。“这是杀人预告!” 他猛地拍案,溅起的药汁在案牍上烫出焦痕,“未时... 只剩两个时辰了!”
青黛跪坐在弩机旁,纤细的手指如蝶翼般穿梭。绣线穿过齿轮缝隙时,突然发出金属摩擦的脆响。“找到了!” 她瞳孔发亮,按榫卯结构拨动第七处机括,“机关在这!” 随着 “咔嗒” 一声,弩机腹舱弹开,腐臭气息扑面而来。王云青长剑劈下,舱柱应声而裂,整捆浸毒火绳倾泻而出 —— 缠绕的鲛人绡泛著珍珠光泽,经纬纹路与渔阳绣帕残片严丝合缝。“原来绣坊与鬼舟...” 他剑刃挑起火绳,“本就是同一条毒蛇的两个头!”
昏暗的船舱内,陈老憨突然双目圆睁,喉咙里发出诡异的吟唱。采莲谣的曲调在噸闭空间回荡,竟与《梦溪笔谈》音律篇的宫商角征羽完全契合。“别让他停下!” 陆正竹突然大喊,“声波能震开机关!” 歌谣声越来越高亢,舱顶青砖突然簌簌掉落。夏若雪举灯一照,浸泡在硝水里的《武经总要》水战卷浮出水面,泛黄的图边黏着半片带齿痕的莲瓣。“这齿距...” 她用银簪比对,声音发颤,“和三年前沉船货箱封签的牙印一模一样!他们用同一种工具,犯下了所有罪行!”
药鼎中突然爆出一团火星,照亮众人紧绷的脸庞。未时的刻漏声在远处隐约传来,而暗处的某个角落,似乎有火苗正顺着浸毒火绳悄然蔓延。
破晓时分,晨雾如轻纱般笼罩着莲池,水面泛著幽蓝的微光。陆正竹站在船头,掌心的三十六枚铁莲籽透著森冷的寒意。“《备水篇》缺失的章节,或许就藏在这池水之下。” 他深吸一口气,将铁莲籽尽数投入池中。刹那间,水面炸开朵朵涟漪,三处暗涡如巨兽的瞳孔般缓缓转动,正对应着古籍中记载的方位。“找到了!” 他声音里带着难以抑制的激动,雾气在他眉睫凝成细小的水珠。
夏若雪一袭黑衣,如婈鱼般潜入池底。淤泥翻涌间,她的指尖触到冰冷的铸铁匣。当她破水而出时,晨光恰好落在匣面的莲纹上,那些纹路竟如活物般流转起来。“这纹路... 与《天工开物》记载的机关锁如出一辙。” 她喘息著,银簪插入缝隙轻轻撬动。“咔嗒” 一声,匣盖弹开的瞬间,半枚玄铁钤印静静躺在丝绒衬垫上 —— 印纽雕著半龙半莲的异兽,鳞纹间嵌著未化尽的夜光贝粉,在阳光下闪烁著诡异的幽光。“这是... 他们的信物。” 陆正竹凑近细看,瞳孔猛地收缩,“夜光贝粉与绣坊的毒丝如出一辙!”
暮色渐浓,晚霞将莲池染成血色。新造的瑞鹤纹货船缓缓驶过,船帆上的金线在风中泛著微光。王云青跃上船头,手掌轻抚船帮水噸舱的接缝处。突然,一道青芒从木纹中迸发,《梓人遗制》失传的 “水龙” 机关图若隐若现。“这些机关...” 他剑指舱壁,声音低沉而冰冷,“表面是商船的形制,内里却是能吞舟的杀器!” 檐角铁马随风清响,在这寂静的莲池上空回荡,恍若百年前的火器在水波中低吟,诉说著被尘封的杀戮往事。
夏若雪握紧手中的钤印,感受着金属传递的寒意:“看来这场阴谋,远远没有结束。” 池面突然泛起一阵涟漪,惊起几只白鹭,却无人注意到船底某处,正有幽蓝的光点点亮起,如同蛰伏的巨兽睁开了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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