铜铃三响时,穿红绣鞋的女子正立在茉莉花丛中。她的裙裾沾满晨露,鞋面绣著的并蒂莲已褪成灰白,露出底下用金线绣的“抗婚”二字——那是百年前陈家祖上定下的规矩,未婚女子可在鞋头绣字明志。
“陈老板,我叫沈清如。”她屈膝行礼,腕间银镯刻着“癸未年”,与我母亲的生辰 identical,“百年前被锁进绣坊楼,断指前绣完了最后一幅《黄泉引》,却被人剜了心……”
小安的平安锁突然发烫,映照出沈清如身后的虚影:七个穿红衣的女鬼环成圆圈,每人手中都攥著断指,指尖血珠滴在地面,汇成与绣坊古镜 identical的纹路。许明烛倒抽冷气——那面古镜今早刚被王有德的黑烟震碎,碎片此刻正在柜台下隐隐发光。
“古镜是黄泉司的‘魂瓮’。”我拾起碎片,镜面上浮现出沈清如被囚禁的记忆,“你们的断指被炼成镜芯,血线绣的《黄泉引》其实是……”
“是打开阴司绣楼的钥匙。”沈清如掀开裙摆,露出脚踝处的锁痕,“当年陈家老爷想借我的手毁掉黄泉司绣坊,可惜黄永年早有防备,用我的心养了那面镜子。”
小安突然指向碎镜,镜中映出的不是我们,而是母亲年轻时的模样。她正对着镜子绣鞋,针尖挑出的不是丝线,而是自己的血——鞋头绣的正是“自由”二字。沈清如颤抖著触碰镜面,碎片突然重组,显露出镜背刻着的“清如·墨娘”字样。
“墨娘……是你母亲的闺名。”沈清如泪落镜面,“我们本是结拜姐妹,她为了救我答应嫁给黄永年,却没想到……”
话未说完,碎镜突然爆发出阴火。七个红衣女鬼的断指从镜中飞出,在空中拼成古镜全貌,镜面映出的不再是人间,而是阴森的绣楼——数百个绣娘被钉在绣架前,每人指尖都连着金线,线的另一端系在黄泉司主簿的手腕上。
“壬叁宿主在绣楼!”许明烛挥剑劈向镜面,“她们在用活人魂炼绣品,那些销往大户人家的寿衣……”
小安的平安锁射出光束,在镜面上打开裂痕。沈清如率先钻进去,红鞋踏过的地方,金线纷纷崩断。我紧随其后,看见中央高台上摆着的不是绣架,而是具水晶棺,里面躺着的女子穿着与母亲 identical的婚服,胸口插著的正是沈清如的断指。
“那是……我的替身。”沈清如泣血般开口,“黄永年用阴术换了我们的脸,让墨娘替我死在火里,而我……”
水晶棺突然炸裂。替身睁开眼,瞳孔是纯粹的黑色,嘴角勾起与主簿 identical的冷笑:“陈墨,你以为毁掉拍卖行、救了七魂就能改变什么?黄泉司的绣坊遍布人间,每块寿衣都是……”
她话音未落,小安已将平安锁按在她眉心。锁芯渗出的不是光,而是母亲的发丝——那是我藏在锁里的念想。替身发出刺耳尖叫,化作黑蝶四散时,空中飘落的不是鳞粉,而是写满生辰八字的绣样残片。
沈清如捡起残片,上面用金线绣著“陈墨”二字,针脚间藏着极小的阴文:卯时三刻,魂归绣楼。我这才惊觉镜中时间与外界不同,窗外已泛起鱼肚白,而古镜裂痕正在快速愈合。
“快走!”许明烛挥剑劈开逃生通道,“再晚就来不及了!”
小安突然抱住替身的断指,指尖凝出阴火。断指在火中化作钥匙,插入镜墙的瞬间,整座绣楼开始崩塌。我看见无数绣娘的魂体从寿衣中挣脱,她们的指尖不再有金线,而是捧著沈清如当年未完成的《自由图》。
回到事务所时,古镜已变回碎片,沈清如的虚影变得透明。她将红鞋放在小安掌心,鞋头“抗婚”二字竟变成了“往生”:“替我告诉墨娘,黄泉司的绣针……该锈了。”
阳光穿透碎镜,在地面拼出母亲的笑脸。小安突然举起锁芯,里面掉出张泛黄的绣样,正是母亲当年未完成的婚鞋设计图,鞋头绣著的并蒂莲旁,歪歪扭扭写着:第三针,刺向司命簿。
许明烛翻开从绣楼带出的账本,最新页画著的赫然是旧货市场老太太的竹篮,篮中茉莉苗根部缠着的,是黄泉司总坛的地形图。小安拽了拽我的衣角,平安锁照向门外,这次看见的不是鬼魂,而是个穿西装的男人,他手中提着的,是具用绣品包裹的棺材。
“陈老板,”男人摘下墨镜,露出与丙柒 identical的鬼纹,只是这次纹路里混著金光,“在下癸伍,黄泉司弃子。这具棺材里的,是能证明你们清白的……”
他话音未落,棺材突然剧烈震动。小安的平安锁再次发亮,映照出棺中躺着的竟是母亲——她胸口的伤口正在愈合,手中紧攥著的,是半本染血的司命簿,上面赫然写着我的死?日期:癸未年七月十四,已勾销。
铜铃再次轻响,茉莉花开得正盛。我摸向胸口,心脏跳动如常,而碎镜残片上,母亲的唇语终于清晰:第十三针,绣破生死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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