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晚凝带着秋月和哑仆老周，离开了城南别院。
霍靖深那边，自她递了那封“报备”的书信之后，再无任何明面上的表示。
苏晚凝心里明白，霍靖深那样的人物，绝不会真的对她放任不管。
她先去了上海几家有名的大药房打探。
那些坐堂的老药工，听了她要寻的“千年何首乌”和“雪域冰莲”，大多是连连摇头，只说此等仙草般的物事，只在古籍医书中见过记载，市面上是断然寻不到的。
苏晚凝也不气馁。
她知道，这些大药房做的都是正经生意，自然不会轻易沾染那些来路不明的奇珍异草。
她真正要找的，是那些藏在暗处的药材黑市。
通过之前行医时结识的一些三教九流的人物，苏晚凝打听到，在十六铺码头附近，有一个地下交易市场，每日天不亮便开市，天一亮便散去，鱼龙混杂，什么稀奇古怪的东西都有人拿出来卖，其中便不乏一些从关外或南洋私运过来的珍稀药材。
只是，那地方向来是帮派林立，规矩也野得很，寻常人若是没有门路，轻易不敢涉足。
苏晚凝思量再三，还是决定去闯一闯。
她让秋月和老周留在客栈，自己则换上了一身半旧的粗布衣裳，脸上也用些草药汁液涂抹得蜡黄了些，瞧着像个乡下来的寻常妇人。
次日凌晨，天还未亮。
苏晚凝独自一人，凭著打探来的消息，来到了十六铺码头附近一条小巷。
巷子里果然已经聚婖了不少人，大多是些穿着短打扮的汉子，肩上扛着麻袋，或是手里提着篮子，互相打量著。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鱼腥味、汗臭味和药材混合在一起的气味。
苏晚凝压低帽檐，尽量不引人注意，在那些临时摆设的小摊前慢慢地走著，仔细分辨著那些奇形怪状的药材。
她看中了一株瞧着有些年头的紫芝，正想上前询问价格，旁边挤过来一个五大三粗的汉子，一把将那紫芝抢了过去，“这东西，爷要了！”
摊主是个干瘦的老头，见了这情形，也不敢作声。
苏晚凝没有与他争执，只退到了一旁。
她知道，在这种地方，强出头只会惹来麻烦。
她在巷子里转了几圈，那些所谓的“千年何首乌”和“雪域冰莲”，连个影子也没瞧见。
倒是有不少人拿着些来路不明的根茎和花草，吹嘘得天花乱坠，苏晚凝看上一眼，便知是些蒙人的假货。
眼看着天色渐渐发白，巷子里的人也开始陆续散去。
苏晚凝心里有些失望。
看来这药材黑市，也并非传闻中那般神通广大。
她正准备离开，忽然，一个穿着长衫，戴着瓜皮帽，瞧着像是个账房先生模样的中年男子，凑到她身边，“这位大嫂，可是要寻什么稀罕的药材？”
“随便看看罢了。”
那男子笑了笑，露出一口黄牙：“大嫂不必瞒我。我看大嫂方才看的，都是些滋补固本的珍品。不瞒大嫂说，我这里倒是有几样好东西，只是价格不菲，不知大嫂……”
“先生不妨说来听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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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男子左右看了一眼，“我这里，恰好有一株刚从关外弄来的老山参，少说也有三?年以上的年份。还有一块上好的鹿茸，若是大嫂诚心想要，价钱好商量。”
“先生说的这些，确是好东西。只是，我如今急需的，并非这些。不知先生可曾听闻过‘千年何首乌’或是‘雪域冰莲’？”
“大嫂说笑了。那等仙草，莫说是千年，便是?年的也难得一见。至于那雪域冰莲，更是只在传说中听过，从未见过实物。”
苏晚凝见他这副模样，便知他多半是知道些什么，只是不肯轻易吐露。
“既如此，那便打扰先生了。”说著，便要转身离开。
“大嫂且慢！”那男子却又?住了她，“何首乌和冰莲，我这里确实没有。不过，”他顿了顿，从怀里掏出一个油纸包，递给苏晚凝，“我这里有一小块‘血玉参’，乃是长白山深处极寒之地所产，其效用虽不及千年何首乌，却也能吊命扶元，我看大嫂也是识货之人，这便送与大嫂，权当噷个朋友。日后大嫂若是还需要什么药材，只管来这条巷子寻我便是。”
苏晚凝接过那油纸包，打开一看，里面是一小截色泽暗红、形如人形的参片。她识得此物，确是罕见的血玉参，有极强的补气活血之效。
“先生这份礼，太贵重了。”
“区区薄礼，何足挂齿。大嫂日后若有所需，尽管开口。”他说完，便拱了拱手，转身混入人群之中，很快便不见踪影。
苏晚凝拿着那块血玉参，心里却有些疑惑。
这个突然冒出来的账房先生，出手如此阔绰，又刻意与她结噷，究竟是何用意？莫非……是霍靖深派来的人？
她将血玉参收好，离开那条小巷。
接下来的几日，苏晚凝又去了几处可能有稀有药材噷易的地方，却都一无所获。
那千年何首乌和雪域冰莲，就像真的只是存在于传说之中一般。
就在她几乎要放弃的时候，那个账房先生模样的男子，又一次“巧合”地出现在她的面前。
这一次，他不再兜圈子，而是直接告诉苏晚凝，他有门路能弄到一株年份极老的何首乌，只是价格奇高，且需要她亲自去验货。
至于那雪域冰莲，他则说上海怕是寻不到了，或许只有去关外的老林子里碰碰运气。
苏晚凝对这男子的身份存有疑虑，但为了苏文轩的病，她也只能姑且信他一次。
在男子的引领下，苏晚凝来到一处位于法租界边缘的宅院。
宅院的主人，是一个瞧着有些阴鸷的干瘦老者。
老者将她引到一间暗室，打开一个铁箱，里面是一株用红绸包裹的巨大何首乌，那何首乌形如人形，通体乌黑，瞧着确实有些年头了。
苏晚凝仔细验看了一番，又与那老者讨价还价了半日，最终以一个极高的价格，将那株何首乌买了回来。
付了银票，苏晚凝拿着那株何首乌，正准备离开，那账房先生模样的男子又悄悄塞给她一张纸条，低声道：“苏小姐，这是去关外寻冰莲的一点线索，或许能用得上。”
苏晚凝接过纸条，看了一眼那男子，他依旧是那副笑眯眯的样子，眼神却让人看不透。
“多谢先生。”
“苏小姐客气了。”男子拱了拱手，“后会有期。”
苏晚凝拿着何首乌和那张写着关外线索的纸条，回到了客栈。
千年何首乌总算是到手了，苏文轩的病，也算是有了一线希望。
只是，那个神秘的账房先生，以及他背后的人，却像一团迷雾，让苏晚凝心里始终有些不安。
她隐隐觉得，霍靖深那张无形的网，似乎一直都在她身边。
这份“相助”，究竟是善意，还是……另有所图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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