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曼殊的出现，无疑是今晚这场慈善晚宴上最引人瞩目的焦点之一。
她周旋于那些南京城里有头有脸的达官贵人之间，手中端著一杯颜色艳丽的鸡尾酒，言笑晏晏，应对自如。她的声音清脆悦耳，带着几分江南女子特有的吴侬软语，却又不像寻常江南女子的温婉，反而透著一股子说不出的娇蛮和……掌控一切的自信。那些平日里在各自领域呼风唤雨的男人们，在她面前，似乎也都乐于放下身段，与她谈笑风生，言语间不乏恭维讨好之意。
苏晚凝安静地站在不远处的角落里，手里端著一杯橙黄色的果汁，目光平静地看着这一切。她知道，这位沈家大小姐，确实有骄傲的资本。沈督军在南方权势滔天，是连国民政府都要礼让三分的人物，作为他唯一的掌上明珠，沈曼殊自小便是在众星捧月中长大的。
只是，苏晚凝也注意到，沈曼殊那双流光顾盼的桃花眼，却总是有意无意地，会瞟向霍靖深和她这边。
尤其是对苏晚凝，沈曼殊的眼神里，是毫不掩饰的打量。她从苏晚凝的衣着首饰，到她的言谈举止，都一一细细看过，那眼神，带着挑剔，也带着轻视。
苏晚凝自然也察觉到了沈曼殊这毫不客气的目光。她面上依旧是那副平静无波的样子，心里却也在暗暗观察著这位沈家大小姐。
沈曼殊的美，是那种极具侵略性的，像一朵盛开到极致的红玫瑰，热烈、张扬，带着刺，让人不敢轻易靠近。她的家世背景，无疑是她最大的依仗，让她在任何人面前，都带着一股天生的优越感和骄纵。这是从小被捧在手心里长大的女子，才会有的气焰，也是她最显眼的标签。
只是，苏晚凝也瞧得出来，这位沈小姐，并非只是个空有美貌和家世的草包。她在与那些老奸巨猾的政客商贾周旋时，言谈举止之间，也显露出世家小姐应有的精明。她的眼睛会说话，那眼波流转之间，便能轻易地捕捉到对方话语中的漏洞和真实意图。而她偶尔不经意间流露出的那种为了达到目的而不惜一切的狠劲儿，更是让人不敢小觑。
这样的人，一旦认定了什么，怕是会不惜一切代价去争取的，无论是男人，还是别的什么。苏晚凝几乎可以肯定，霍靖深，便是沈曼殊认定的那个“目标”。
她将杯中的果汁送到唇边，轻轻呷了一口，那微凉的液体顺着喉咙滑下，让她纷乱的思绪略微清醒了些。她的目光，若有若无地与不远处的沈曼殊在空中噷汇。
沈曼殊正与一位穿着西装、大腹便便的银行家谈笑着，似乎察觉到了苏晚凝的注视，她转过头来，红唇向上勾起，那笑容明艳照人，却带着明显的挑衅。她的眼神，更是像两把淬了火的利刃，直直地射向苏晚凝，充满了示威的意味，仿佛在无声地宣告：霍靖深是我的，你算什么东西，也敢与我争？
苏晚凝却只是淡淡地回了她一个眼神，平静得像一潭深不见底的古井，不起丝毫波澜，让人看不出她此刻心中究竟在想些什么。她甚至还对着沈曼殊，极轻地颔了颔首，算作是打过招呼。
这无声的噷锋，不过是电光火石之间的事情，却也让两人都明白了对方的不好惹。
苏晚凝收回目光，又看了一眼身旁的霍靖深。他依旧是那副冷冷淡淡的样子，正与一位法国武官用流利的法语噷谈著，似乎并未注意到她与沈曼殊之间这短暂的“较量”。
novel九一。com
只是，苏晚凝却从一些细微的动作中，看出了些许端倪。
比如，当沈曼殊结束了与那位银行家的寒暄，端著酒杯，袅袅婷婷地朝着霍靖深这边走过来，想要与他攀谈时，霍靖深总会恰到好处地侧过身子，与身旁的另一位穿着长衫的中国官员说上几句话，那官员似乎是南京政府某个部门的要员，两人谈论的似乎是些关于北方军备的话题。霍靖深神情严肃，语速也快了几分，完全没有要停下来的意思。
沈曼殊走到近前，见状也只能略显尴尬地停下脚步，端著酒杯站在一旁，等着他们说完。
又比如，当沈曼殊终于找到一个空隙，想要插话进来，娇声唤了一句“靖深哥哥”时，霍靖深却像是没有听见一般，反而拿起桌上的一块精致的马卡龙，递到苏晚凝面前，“尝尝这个？听说是从法国新运来的点心师傅做的。”
他的动作自然而然，仿佛苏晚凝才是他此刻唯一需要关注的人。
他对沈曼殊的态度，始终是礼貌的，却也带着一种难以逾越的疏离。那绝不是沈曼殊口中所说的那种“青梅竹马”之间应有的亲昵和熟稔，更像是一种……刻意的回避。
看来，这位沈小姐对霍靖深的情意，多半是她一厢情愿了。又或者，他们之间曾经有过些什么，但如今，霍靖深对她的态度，已然不同。至少，在他心中，沈曼殊的分量，远不如她自己想象的那般重。
苏晚凝心里有了数，对接下来可能发生的状况，也多了底气。她知道，以沈曼殊那种从小被人捧到大、骄纵惯了的性子，绝不会轻易放弃，更不会容忍自己看上的男人身边，站着别的女人。今日这场宴会，怕是还会有不少针对她的“明枪暗箭”。
也好。
苏晚凝在心里冷笑一声。她苏晚凝，也从不是个怕事的人。既然有人存心要来招惹她，那她便奉陪到底。她倒要看看，这位在南京城里呼风唤雨的沈家大小姐，究竟有多少斤两，又能使出些什么上不得台面的手段来。
她将杯中的果汁饮尽，将空杯子轻轻放在侍者端著的托盘上。然后，她抬起头，目光平静地望向宴会厅中那些衣香鬓影、觥筹交错的宾客们，以及那个依旧在人群中如鱼得水、却时不时会朝她投来不善目光的沈曼殊。
南京城的这个夜晚，注定不会平静。
而她苏晚凝的南京之行，也注定不会只是一场简单的应酬。
这盘棋，才刚刚开始。而她，已经做好了落子的准备。
novel九一。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