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三点,陆芊芊从梦中惊醒,发现身旁的位置空着。
她赤脚踩在藏毯上,悄无声息地走向书房。门缝里透出的光线在黑暗的走廊上划出一道金线。
嘉措背对着门口,正在视频通话,藏语低沉急促。书桌上摊开的文件里,一张照片格外醒目——二叔公的管家与一个陌生人在矿区外围交谈。
"……证据确凿。"嘉措的声音冷得像冰,"等他们下次行动。"
陆芊芊轻轻退后两步,故意加重脚步。
门内的谈话声立刻停止。她推门进去,揉着眼睛假装迷糊:"嘉措?你怎么还不睡?"
他迅速合上文件,起身将她打横抱起:"马上。"
陆芊芊靠在他肩头,余光瞥见文件下露出的一角——是二叔公家族的矿山股权转让书。
早餐时,管家送来加密信件。嘉措看完后,手中的瓷杯"咔"地裂开一道缝。
"怎么了?"陆芊芊递上毛巾。
他抬眸,眼底的寒意让她心头一颤:"昨晚矿区又有人潜入,被我们的人抓住了。"
"是二叔公的人?"
"不止。"嘉措展开手机照片——几个被绑的壮汉中间,赫然站着二叔公最信任的助手,"他们打算在支撑梁上做手脚,制造第二次坍塌。"
陆芊芊倒吸一口冷气,手指无意识地攥紧餐巾。
嘉措突然握住她发抖的手:"怕嘛?"
"怕?"她猛地抬头,眼眶微微发红,"我是气得发抖!他们差点害死你!"
这句话像钥匙,瞬间打开了嘉措压抑已久的怒火。他起身走向阳台,拨通电话的瞬间,藏语如刀锋出鞘。
陆芊芊虽然听不懂,但那语气让她想起雪山上伏击猎物的雪豹。
午后,陆芊芊在茶室"偶遇"来拜访的二叔公。
"芊芊啊,"老人慈爱地递上礼盒,"这是从尼泊尔带来的香料,对安神很好。"
她甜甜一笑,亲手斟茶:"二叔公真贴心,嘉措最近总睡不好呢。"
"哦?"老人眼底精光一闪,"是不是矿区的事太操劳?"
"是啊。"她忧愁地叹气,"明天他还要去检查新支撑梁……"
二叔公的茶杯微不可察地晃了晃。
当晚,嘉措看着监控录像里二叔公匆匆离开的背影,挑眉看向妻子:"小骗子。"
陆芊芊晃着脚尖:"这叫战术。"
次日凌晨,矿区监控室。
陆芊芊紧盯着屏幕,看着几个黑影摸向新建的支撑梁。嘉措按住她紧绷的肩膀:"别急。"
当破坏者刚掏出工具,探照灯骤然亮如白昼。埋伏的安保人员从四面八方冲出,嘉措对着对讲机冷冷道:"一个都别放过。"
他转身要走,陆芊芊却拽住他衣袖:"我也去。"
"不行。"
"我必须亲眼确认你安全!"她眼里闪著倔强的泪光。
嘉措沉默片刻,突然给她套上防弹背心:"跟紧我。"
仓库里,被押跪在地上的二叔公管家看见嘉措,脸色瞬间惨白。
"洛追嘉措!你、你不能——"
"为什么要害我?"嘉措的声音很轻,却让整个仓库温度骤降。
管家抖如筛糠:"是二老爷指使的!他说只要您出事,家族里的矿山就能——"
话未说完,仓库门被推开。二叔公带着族老们匆匆赶来:"嘉措!这是误会!"
陆芊芊突然上前一步,举起手机播放录音——正是昨天二叔公套话的完整对话。
族老们正在一片哗然,突然一声刺耳的尖叫打破僵局,接着是一阵人声嘈杂的混乱。
她记得自己被人群推搡著,耳边充斥着藏语的怒吼。然后一道寒光闪过——有人抽出了藏刀直直朝她刺来。
医院的消毒水气味刺得陆芊芊眼睛发疼。她蜷缩在病房角落的椅子上,双手紧紧攥著嘉措那件被血浸透的藏青色外袍。袍子上金线绣的家纹已经被血染得模糊不清,就像她此刻支离破碎的心。
监护仪发出规律的"滴滴"声,屏幕上跳动的绿色线条是此刻唯一能证明嘉措还活着的证据。陆芊芊盯着那张苍白的脸——那双总是温柔注视她的眼睛紧闭着,薄唇失去了血色,连呼吸都轻得几乎看不见胸膛的起伏。
已经一天了那把藏刀刺入嘉措胸膛的画面在她脑海中挥之不去。
昨天矿区现场混乱不堪。她原本跟着嘉措来揭露他二叔的阴谋,却不知怎么走漏了风声,引来一群蓄意闹事者。
当藏刀朝她刺过来时
"芊芊!"
嘉措的声音撕裂了嘈杂。她还没来得及回头,就被一个温暖的身躯紧紧包裹。她听见刀锋入肉的闷响,听见嘉措在她耳边闷哼一声,然后温热的液体浸透了她的后背。
"不...不要..."陆芊芊的手指无意识地绞紧了手中的衣袍,泪水再次模糊了视线。她多希望那一刻自己能反应更快些,能推开他,或者干脆...那把刀本该刺进她的身体。
监护仪突然发出急促的警报声。陆芊芊猛地抬头,看见嘉措的眉头微微皱起,手指轻轻动了动。
"医生!医生!"她跌跌撞撞地扑向床头铃,膝盖撞在床沿上也感觉不到疼痛。
当医护人员冲进病房时,她被迫退到角落。透过人墙的缝隙,她看见嘉措缓缓睁开了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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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双总是盛满温柔的眼睛此刻因为疼痛而显得黯淡,却在扫视房间时依然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直到——锁定在她身上。
"芊芊..."
他的声音嘶哑得几乎听不清,却执拗地重复着她的名字。
“别哭………”
医护人员完成检查后终于让出通道。陆芊芊几乎是扑到床前,却在即将触碰他的瞬间僵住了手指。
她不敢碰他,怕弄疼他的伤口,更怕自己的“愚蠢”会玷污这个此刻为她挡?的神明。
嘉措却用尽力气抬起手,轻轻擦去她脸上的泪水:"别哭...小祖宗..."他的指尖冰凉,动作却依然温柔,"只是...皮外伤..."
这句话彻底击碎了陆芊芊的防线。她跪在床边,额头抵着床沿,肩膀剧烈颤抖著。皮外伤?那把?差点刺穿他的肺叶!医生说他失血过多,再晚送来十分钟就可能...
"为什么...为什么要挡在我前面..."她的声音支离破碎,"那?是冲我来的...应该是我..."
嘉措的手指穿过她的发丝,力道轻得像是怕碰碎她:"因为...你是我的命。"
这句话像一把钝?,缓慢而残忍地搅动着陆芊芊的心脏。她抬起头,透过泪眼看见嘉措苍白的脸上强撑的微笑。即使在这种时候,他还在想着安慰她。
"别这样看我..."嘉措微微皱眉,手指轻轻描绘她的眉眼,"我没事...真的..."
“都怪我……怪我太蠢了”陆芊芊咬住下唇直到尝到血腥味。
她多想相信他的话,可她忘不了手术室门开时医生凝重的表情,忘不了他面无血色的苍白,更忘不了被血染红的衣襟。
接下来的日子,陆芊芊寸步不离地守在病房。她学着给嘉措喂水喂药,小心翼翼地帮他擦拭身体,避开胸前那圈厚厚的纱布。每当嘉措因为疼痛而皱眉时,她就感觉自己的心脏被无形的手狠狠攥住。
"别忙了..."嘉措常常抓住她的手,"上来陪我躺会儿。"
陆芊芊总是摇头,强迫自己微笑:"不行,会压到你的伤口。"然后转身去整理根本不需要整理的床头柜,只为了不让他看见自己即将决堤的泪水。
第七天早晨,医生终于同意拆开纱布检查伤口。陆芊芊站在一旁,看着那狰狞的?伤暴露在空气中——一道深红色的疤痕横贯嘉措蜜色的胸膛,缝线的痕迹像蜈蚣脚一样排列在两侧。她的胃部一阵绞痛,不得不扶住墙壁才能站稳。
"恢复得不错。"医生满意地说,"不过还是要避免剧烈运动,伤口完全愈合还需要时间。"
嘉措点点头,目光却一直停留在陆芊芊惨白的脸上。等医生离开后,他向她伸出手:"过来。"
陆芊芊机械地走到床边,眼睛死死盯着地板。
"陆芊芊,看着我”嘉措的声音温柔却不容拒绝。
她缓缓抬头,看见他敞开的病号服下那道刺目的伤痕。泪水再次涌上来,她急忙用手背去擦,却越擦越多。
"别哭..."嘉措叹息著将她拉近,小心避开伤口将她圈在怀里,"真的不疼了。"
陆芊芊僵硬地靠在他没受伤的那侧胸膛,听着他有力的心跳。这个曾经在佛堂里庄严肃穆,在商场上雷厉风行的男人,此刻虚弱地躺在病床上,却还在安慰她。而她...她除了给他带来危险和痛苦,还做过什么?
"明天就可以出院了。"嘉措亲吻她的发顶,"我们回家,嗯?我让人重新布置了卧室,你会喜欢..."
那个充满阳光和花香的庭院,那个他总爱抱着她看星星的露台,那张他们缠绵过无数次的大床...陆芊芊突然感到一阵窒息。她突然觉得自己笨得好像不配拥有嘉措的深沉爱意?
出院那天,天空阴沉得可怕。陆芊芊帮嘉措穿上外套,动作轻柔得像在对待一件易碎品。他的脸色比前几天好了许多,但依然需要扶着她的肩膀才能稳步行走。
"要下雨了。"嘉措望着窗外皱眉,"让司机把车开到门口吧。"
陆芊芊点点头,心不在焉地整理著出院物品。她的目光扫过病房的每个角落——这里记录了她人生中最痛苦的七天。
当他们走出医院大门时,第一滴雨已经落下。冰凉的雨水打在陆芊芊脸上,和温热的泪水混在一起。嘉措立刻脱下外套想罩在她头上,却牵动了伤口,闷哼一声弯下腰。
"别动!"陆芊芊慌忙扶住他,内心的防线在这一刻彻底崩塌。雨水顺着她的脸颊流下,分不清是雨是泪。"你为什么...为什么总是这样...明明受伤的是你,为什么还要照顾我..."
嘉措愣住了,随即温柔地拭去她脸上的水珠:"因为你是我妻子……"
这句话成了压垮陆芊芊的最后一根稻草。
她退后一步,躲开他的触碰,声音颤抖得不成样子:"洛追嘉措,我愚笨不堪,不配成为你的妻子。”
“我求你……不要再这么爱我了。"
雨越下越大,打湿了两人的衣衫。嘉措的脸色瞬间变得苍白:"芊芊...别说傻话..."
"我没有……”陆芊芊几乎是喊出来的,泪水混著雨水滚落,"你看看你自己!如果不是我,你不会躺在医院里!如果不是我,你根本不会受伤!我...我只会拖累你,给你带来危险和痛苦..."
嘉措上前一步想抓住她的手:"不是这样的..."
"就是这样!"陆芊芊再次后退,心脏痛得几乎要停止跳动,"从我们认识开始,你就一直在保护我、照顾我...而我呢?我除了给你添麻烦,还做过什么?这次是?伤,下次呢?下下次呢?我不能...再也不能眼睁睁看着你一次次为我受伤..."
嘉措的眼中闪过一丝痛楚,但他很快掩饰住了:"芊芊,听我说..."
"不,你听我说。"陆芊芊深吸一口气,雨水顺着她的睫毛滴落,"我要回上海...我们...我们需要分开一段时间。"
“陆芊芊!”嘉措的声音突然严厉起来,那是家主不容置疑的命令语气。他上前紧紧抓住她的手腕,力道大得让她生疼,"我不允许!"
陆芊芊从未见过他这样的表情——那双总是温柔注视她的眼睛里盛满了恐惧和愤怒。但她此刻的心更疼。
"我不是在征求你的同意。"她用力挣脱他的手,声音轻得几乎被雨声淹没,"嘉措...我不要再拖累你……我要你好好爱你自己。"
说完这句话,她转身跑向早已等候在路边的计程车。身后传来嘉措的呼喊和因为剧烈运动而引发的咳嗽声,但她不敢回头,怕一回头就会心软。
计程车门关上的瞬间,陆芊芊终于崩溃地哭出声来。透过后窗,她看见嘉措跪倒在雨中,一只手按著伤口,另一只手徒劳地伸向远去的车辆。
"对不起...对不起..."她把脸埋进手掌,泪水从指缝中溢出。她知道自己的决定有多残忍,但比起看着他一次次为自己受伤,她宁愿承受这剜心之痛。
机场候机厅里,陆芊芊机械地办理著登机手续。手机在口袋里不停震动——三十七个未接来电,全是嘉措的。她不敢接,怕听见他的声音就会不顾一切地跑回去。
当飞机冲上云霄时,陆芊芊望着窗外逐渐变小的拉萨城,心如?割。这里承载了她最美好的记忆——佛堂里那个为她打破清规的佛子,庭院中那个总是纵容她任性的丈夫,人前替她挡?,卧室里那个将她视若珍宝的爱人...
而现在,她亲手将这一切推远。因为她终于明白,有时候最深的爱,不是紧紧相拥,而是忍痛放手。
飞机穿过云层,阳光突然洒进来,刺痛了陆芊芊红肿的双眼。她摸出一直藏在口袋里的那枚家传戒指——嘉措求婚时给她的信物,轻轻贴在唇边。
"再见,我的佛子。"她呢喃著,泪水无声滑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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