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婉仪下葬七天后，齐老爷回去了，不知和三姨太说了什么，两人大吵了一架，齐老爷摔门而出。四个多月过去，三姨太这里他再没来过。
素心再不喊冬梅姐姐，而是直呼其名，属实让冬梅郁闷许久，她的大丫鬟之路遥遥无期。更让她难过的是，现在在西屋，每天静悄悄的。
三姨太要么躺着要么呆坐着，每天拿一串佛珠念念叨叨，别人一概不理。春桃闭着嘴只知道干活，也不托人买她之前特别喜欢的手工花样，她说要多攒点钱。
冬梅属实不明白，她连自己家在哪都不记得了，攒那么多钱做什么。春桃长得不差，以后肯定能找个好人家。就说府里，二少爷偷偷来看了她好几回，虽然每次她都是冷冷淡淡的，但二少爷丝毫不介意，反而来得更勤了。过几年，没准自己还得喊她一声姨太太。
冬梅这些谋算，雅琪一点都不知道。
不过就像冬梅说的，自从齐婉仪去世，雅琪对什么都没了兴趣，只有拚命干活才能让自己打起精神。
到了除夕这天，他们在院里子放炮仗，雅琪躲在假山后面小声唱《难忘今宵》，这是她对过去唯一的纪念方式。
“真好听。”假山后面转出一个人来，穿着呢青大衣，剪著短发，啪啪啪鼓掌。
“二少爷……”雅琪不知道说什么。
“怎么躲在这里，是不是怕炮仗？”齐致远想逗雅琪说话。
可是眼前人轻轻扯了扯嘴角，说句“不是”又不开口了。
“刚才你唱的歌真好听，我躲在后面听完了才出来。旋律歌词与现在常听的大不相同，这是什么歌？”
果然说起歌，对面的眼睛亮了一瞬。
“《难忘今宵》，我家乡的曲子，大部分人都会唱，特别是在除夕这一天。”
“很特别。哎，你再给我唱一遍，我送你件好东西怎么样？”
“无聊。”崔雅琪嘴一瘪不理他，自己正被乡愁萦绕，无端端被人打扰。心里满是不痛快，也顾不得什么礼数。当然通过这几个月的了解，她也知道这位二少爷一脑子新式思想，不在乎这些。
果然齐致远也没生气。他就是看不惯雅琪最近的样子，整个人游离物外，明明是个小孩，总是老气横秋的。刚才看她对着烟火唱歌，她的神情，是那么孤独，戳的他的心都痛起来。
“好了，不逗你了。”齐致远怕真惹急了她，不敢再卖关子，连忙把自己买的礼物送上来，“今天是除夕，这是我准备的礼物，希望你喜欢。”
崔雅琪没接，狐疑地看着他：“怎么，齐家的规矩是少爷得给丫鬟送礼物吗？”
“什么少爷丫鬟的，朋友不行吗？”齐致远又把礼物往前递了递，“快拿着呀。”
“我不要。送礼讲究礼尚往来，我一个小丫鬟没钱准备礼物。”还有一层原因雅琪没说，她也读过红楼梦，知道在这种封建大家族里面，私相授受有多严重。在大清亡了之前自己还是老老实实攒银子要紧。
“哪个要你还礼了？”被连番拒绝，齐致远气得声音都大起来，“快点拿着，要不然我直接送你屋里去。”
“你别嚷！”吓得雅琪朝他一瞪眼，要是给别人看到了，还不知道会传出什么闲话。
雅琪朝外看了看，好在炮仗声大，没人注意这边。
怕齐致远真把东西送到屋里，雅琪没好气地接过礼盒。在他期待的目光中，一层层打开。
“天啦！”雅琪瞪大眼睛，不敢相信，“这是钢笔，你居然送一支钢笔给我。”她伸出手仔细抚摸著。
齐致远嘿嘿一笑，知道自己这个礼物送对了。
“还不止呢，你再仔细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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雅琪拿起钢笔下面的书籍，原来是一本初等小学的国文教科书。
她立马拿起来翻看，齐致远看她专心的模样很开心：“我记得你说过认字但不会写，所以随笔一起附送。”
“这……”雅琪反复看了看手里的书本和钢笔，抬头激动地看向齐致远，“这太贵重了！我……我都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理智告诉她不应该接受这么贵重的礼物，可是情感上她又实在无法拒绝。自从来到这里，自己虽也认得繁体字，但根本不会写，成了半个文盲，她不知道有多难受。毛笔她又不会用，只能闲暇时用筷子蘸着清水练习。
“看来我的礼物是买对了。”齐致远笑嘻嘻地望着她。
“这样吧，我那还有些，我这就去拿来，算我跟你买的，行吗？”
“我的东西只送人不卖！要是这么说，把东西还我。”这丫头怎么这般不开窍，听雅琪说给钱，齐致远的笑脸立刻拉了下来，作势要夺下她手里的礼物。
吓得崔雅琪赶紧抱在怀里：“别呀，我收下，收下了。”朝齐致远鞠了一躬，“嘻嘻，多谢二少爷。”说完一溜烟跑走了。
留下齐致远目瞪口呆：“这就跑了？也不多说会，没良心……”
到了子时，齐致远先去给齐老爷和大太太磕头，然后在西屋给齂亲磕头。
“快起来。”二姨太微笑着拉起儿子，“怎么手这样凉，伺候你的人也太不经心了。”
“不关他们的事，刚才从太太屋里过来，没忍住抓了两把雪。”
二姨太笑点着儿子的额头：“你呀，看着这么大个子，还是小孩子性子。看你大哥，明年都要娶妻了，这男人，娶妻生子后就是大人了。”
二姨太憧憬地说：“再过两年，妈也给你找个好姑娘，到时候，我就安心等著抱孙子了。”
齐致远眉头一皱反驳道：“妈，现在玩外面都是自由恋爱。我才不要娶一个自己没见过的人，我要自己找。”
二姨太一向的好脾气被儿子这句话毁掉：“胡说什么。我看你就是被外面那些乱七八糟的人教坏了。还自己找姑娘，那样的女人能是正经人吗？你呀你，你是要气死我吗？”
眼见齂亲生气，齐致远赶忙示弱：“妈，我就是跟您开个玩笑。大过年的，您快别生气了。”
“以后还敢说这些胡话吗？”二姨太瞪着他。
“不敢了，绝对不敢，以后齂亲让我娶谁，我就娶谁，别人我看都不看一眼。”齐致远站得笔直，义正言辞地说。
逗得二姨太扑哧一笑。趁著二姨太高兴的?夫，齐致远靠在二姨太身边，亲昵地说：“妈，媳妇儿子做不了主，丫鬟就容儿子做一回主吧。”
“怎么，你要干吗？”
“我想换一个丫鬟，墨香名字倒不错，可惜半点笔墨不通，书房里的东西总是弄得乱七八糟。”
二姨太奇道：“丫鬟不都这样吗？难道府里有懂文墨的丫鬟？”
“有啊，之前妹妹身边的春桃，认得不少字。”齐致远不停求齂亲，“您就让她到我那里伺候吧。”
“哦，那个丫头呀。”二姨太倒没有多想，雅琪现在还没怎么发育，“只是她岁数太小，怕伺候不好你。”
“她年岁虽小，其实干起活来很稳重，三姨娘之前夸过她好几回呢。”
听他这么说，二姨太放下心：“行，不过一个丫头，不是什么大事。等明天我跟太太提一下就是。”
“多谢齂亲。”齐致远笑嘻嘻行了一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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