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怎么，她突然想起这一世初次见面的女人。当初自己也是这样躺在炕席上，享受女人无微不至的照顾。

唉，不知道她怎么样了，有没有听自己的话离开。

雅琪躺在那里胡思乱想，忽然门响了，她立刻翻身起来：“请问哪位？”

“是我。”外面传来车夫妻子的声音，“还没吃饭吧？晚上多煮了点，你将就吃些。”

雅琪连忙把门打开，女人端著油灯，左手领着一个小女孩。

“快进来，嫂子。”雅琪赶紧把人让进屋，“真是麻烦你。”

进门后，小女孩自然地把碗放在桌子上，站在一边好奇打量她。

雅琪看她不过八九岁，梳着一条长辫，一双大眼睛扑闪扑闪的，心早化了。

她蹲下身，笑着问小女孩：“你?什么名字呀，上几年级了？”

小女孩明显有些害羞，也不搭话，一扭身跑到妈妈身后，偷偷看她。

一旁的女人笑着开口：“这是老大，?小娟，快十岁了，还跟小孩似的。大妹子你别管她，快吃吧。”

雅琪其实不饿，头等车厢提供饭食，她特意饱餐一顿。但知道女人的好意，也不愿拒绝。人与人之间就是这么回事，互相帮一点，才能联系更深。自己在北京城人生地不熟，有一个看起来的好邻居当然要紧紧抓住。

“多谢嫂子，我正饿着呢，这饭闻著真香。”雅琪客套完，拿起一个包子咬了一口。

唔……玉米面做的菜包子。

这还是她第二次吃玉米面，这年头的玉米跟后世不能比，吃一口能把脖子撑出去。

她边吃边观察到，那个小女孩一直盯着自己手里的包子。

雅琪心里一动，这年头一般人家只有晌午一顿干的，就算这家车夫收入不错，也不可能任孩子敞开肚子吃。

她掰下一大半递过去：“吃吧，多吃点才能长大个。”

“哎呀，大妹子，她吃过了，你别管她。”女人伸手想阻拦。

“没事，嫂子，我胃口小，已经饱了。”雅琪绕过她，塞进女孩手里，“快吃。”

女孩子看着手里的包子，又看看齂亲，直到齂亲无奈发话，才大口吃起来。

“真可爱，嫂子，小娟上学了吗？”

“一个女娃上什么学。之前大栅栏旁边，有个先生开私塾，虎子倒是读过两年。后来先生搬走，其他学校又贵，就没念了。不过总算也认得两个字，以后说不定能做个小买卖，总比他爹天天拉车强……”

女人本身爱说，一开口就停不下。加上雅琪刻意引导，话题很快打开。

雅琪这才知道，车夫姓张，女人姓沈，大家都?她张嫂。在这儿住了六年了，有一儿一女。雅琪问她这里有没有一位姓陈的大学教授。女人不清楚，只说这里确实有许多学生来往。

两个人你来我往聊了大半天，直到女孩子忍不住打瞌睡，女人才告辞离开，临走还不忘把油灯留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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送走两人后，雅琪关紧门窗，就著灯光查看手头的钱财。

这些自己一直攒钱，临走前让墨香都在外面换成大洋，现在大概有150个。里面衣服还缝了不少首饰，都是“婚前”赏的。

雅琪清点完，想了想，现在手头不紧，首饰还是留着，万一当出去被齐家人发现，谁知道他们会做出什么事。剩下的钱分成几份，分别藏起来。

做完这些，雅琪终于支撑不住，躺在炕上，一觉到天亮。

次日天一早，雅琪邀请张嫂和孩子们出去吃饭，张嫂推辞不过，只能接受。

两人带着孩子来到附近的早餐店，每人一碗小馄饨，又要了十个大肉包子，孩子们吃得喜笑颜开。

吃完饭，由著张嫂做向导，几个人去集市，挑了好些生活用品，锅碗瓢盆、还有被子白面等。最后几个人拿不下，还是叫了辆黄包车送回来。

回到家，雅琪把东西摆弄好，小屋看着总算有些生活气息。

晚上在张嫂帮助下，雅琪割了几斤肉，又买了两壶酒，请院里所有人热热闹闹吃了顿饺子。几个人推杯换盏，瞬间拉进不少距离，房东李大娘也不一味板著脸，在桌上有说有笑起来。

这样休整了两天，雅琪按照现代习惯制作还几份简历，出去找工作。

这一找，雅琪才发现自己多天真，这年头，即便是普通账房也要求会打算盘，公司职员一类的工作少得可怜，大多还只要男性。本想着英语还行，可以去使馆区试试，结果没有通行证，压根进不去。

备受打击之下，雅琪漫无目的在街上闲逛，突然看到街边一家理发馆，她看了看及腰的辫子，毫不犹豫走进去：“老板，剪头发。”

理发师刚好忙完上一个人，立刻热情迎上来：“小姐想剪什么样的？”

“到耳朵下面的短发。”

“好嘞，您请坐这儿。”现在女学生要剪短头发的多，理发师见怪不怪。

这时只听刚刚的客人在旁边抱怨一句：“世风日下，伤风败俗。”

店里总共三个人，雅琪明白这是朝自己来的。

刚好忙了一上午，正气不顺，她转头呛回去：“老封建，回去抱着你的辫子生孩子去吧！嘴这么臭，你妈怎么没看日子就把你生出来了！”

“你你你。”男人一口气没上来，指著雅琪半天冒一句，“哼，有辱斯文。”

雅琪捏紧拳头，丝毫不惧跟他对视：“怎么，不服气，要不要打一架，姑奶奶奉陪！”她是看出来了，这男的胆子还没他的嘴大。

男人没想到对面的女人这么泼辣，脸涨得通红，气得一句话说不出来。理发师赶紧上前，三劝四劝把人请走了。

他心有戚戚给雅琪剪头发，一句话不敢多说。

雅琪也有些不好意思，毕竟在店里，说不定会影响他做生意。

“师傅，不好意思，让您为难了。”

“小姐别这么说。”理发师摇摇头，“世道在变，观念也要跟着变，您没错。唉，只是不知道，这世道是变好还是变坏？”

“当然是越变越好了，您看以前您只能做男人生意，现在男女都能做，而且以后女人在头发上花的钱肯定比男人更多，您就等著发财吧。”

理发师听了，终于又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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