硝烟散尽，死寂般的宁静裹挟著空气漫过战场。这份宁静让人特别的兴奋，含着胜利的喜悦，夹着战后余生的庆幸。回到潮湿阴冷的战壕，倚靠着满是泥泞的壕壁，吴明有种难以名状的舒坦与安全感，就静静站在原地发呆。

吴明此时无论都不相信自己杀了人，而且还是那么凶狠，没有一丝犹豫和迟疑。想到被自己杀死敌人，那张逐渐失去血色的苍白脸庞，还有汩汩涌出、浸透衣衫的鲜血，就有种想呕吐又吐不出来的感觉。

这时，老班长拖着伤腿，一瘸一拐地走到吴明面前。他轻轻拍了拍吴明的肩膀，从贴身的内衣口袋里掏出一包 “大生产” 香烟，抽出一支递了过去。吴明下意识摇了摇头，表示自己不会吸烟。

“大明，平日里你一天咋也得抽一包烟，今儿个是咋啦？难不成被朝鲜鬼子吓破胆了？” 老班长半开玩笑地调侃道。

听老班长这么一说，吴明也不好再推辞，便将烟叼在嘴上。老班长熟练地划燃一根火柴，探身帮他点上，语气中满是感激：“大明，要不是你，今天我可就去见马克思喽！”

“老班长，您这话说得就见外了！您伤得严重不？”

“没啥大事！就是被弹片咬了一口，过两天保准就好了！” 老班长满不在乎地笑着。

这是吴明记忆中第一次抽烟。当第一口辛辣的烟气冲进喉咙，被呛得连咳嗽好几声，眼眶瞬间泛红。然而，当他缓缓吐出那团白雾时，发现积压在心底的杀人后的焦虑跟着释放出来，竟也随之飘散掉，整个人都轻松很多了。

这一刻，他终于明白，为什么在二战时候，香烟为何能成为盟军眼中堪比黄金的硬通货 —— 它燃烧的不只是烟草，更是士兵们无处安放的恐惧与压力。

“大明，对不住了！今天差点让你上不了战场！” 小沈阳此时叼著烟凑过来，借吴明手中的烟对着火。

“你小子，做事不要总是一惊一乍的，差点把吴明的战斗英雄搞没了！” 小山东一边打趣，一边朝小沈阳挤眉弄眼。

“英雄？” 吴明听到这个词，手指猛地一颤，香烟险些从指间滑落。他难以置信地望向小山东，“这就算战斗英雄了？”

“咋不算！用一把洋镐砍倒三个敌人，还俘虏了四个，放到哪都算是战地英雄！” 小山东掰著指头细数，眼中满是敬佩。

吴明静静坐在地上，后背靠着潮湿的壕壁，望着头顶的蓝天，。“英雄” 这二字就跟这天空里的云一样遥远，之前做梦都想当英雄，就这样实现了？也太不可思议了。

一声凄厉的 “呜 ……”，一枚炮弹毫无征兆地在战壕外炸响，气浪裹挟著灼热的气浪与锋利的弹片，将几名毫无防备的志愿军战士掀飞出去，生死不明。。

“卧倒！快卧倒……”

吴明本能地双臂抱头，重重趴倒在地。刹那间，连环爆炸如闷雷般炸响，沙土碎石裹着残雪劈头盖脸砸落，细碎的雪粒混著尘土直往口鼻里钻。地面剧烈震颤，仿佛一头暴怒的巨兽在疯狂翻滚，弹片擦著耳际划过，带起凌厉的破空尖啸。

他蜷缩在冰冷的泥土中，只觉自己渺小如蝼蚁，一颗微不足道的碎石、一片飞溅的弹片，都能轻易夺走他的性命。震耳欲聋的爆炸声不仅是对听觉的残酷折磨，更是对内心的巨大冲击。

这场噩梦般的炮击漫长得恍若一个世纪。等到炮声停止下来的时候，吴明下意识将自己全身摸了个遍，发现一个零件都没少，心里才长长松了口气。

硝烟尚未散尽，吴明抬起头，看见身旁的战友们早已起身，端著枪半趴在战壕沿，做好了随时战斗的准备。他这才想起自己的枪不在手里，赶紧在脚下土里刨挖，挖了好一会，才把枪找到，跌跌撞撞回到自己的战斗位置。

小沈阳和小山东默契地噷换了个眼神，有了之前的经验，他们已经习惯吴明偶尔像短路一样的行为。在他们心里，只要能杀敌人，不违反纪律，其他都能容忍。

”全体都有，做好战斗准备！！” 老班长压低声音，目光扫过班里每一个战士。

吴明顺着山坡再往公路上看，已经有两百三名南朝鲜士兵跳下车，嘴里骂骂咧咧，似乎在抱怨自己咋这么倒霉，遇到了抵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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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一名军官不断喝骂声中，这群士兵才懒洋洋地散开，端著 M1 步枪，猫著腰，朝山上摸了过来。

这群从温井赶过来的南朝鲜部队，正是奉命来解救被围困的炮兵中队和尖兵连的。但他们到现在还以为，打伏击的只是朝鲜人民军的残余部队。既然已经打过伏击，朝鲜人民军应该早就撤离了。

虽然是战斗阵形朝山上摸索，这些南朝鲜士兵毫无战斗样子，竟在行进中随意站直身子点烟，甚至勾肩搭背地调笑，完全没意识到自己身处在战场上，死神的镰刀已悄然悬在头顶。

吴明望着山下散漫的南朝鲜士兵，都替他们感到悲哀。他们浑然不知，山上不仅不是朝鲜人民军，而且还是与他们数量差不多的志愿军，正居高临下，以逸待劳，他们这样上来，无异于是在找死。

“砰！” 一声清脆的枪响撕破凝滞的空气，宛如导火索点燃了整个战场。

枪声就是命令，刚才的那一场炮击，损失几名战友，让志愿军战士憋了一肚子的气，他们早就各自瞄准了好敌人，铆足了劲，一听到枪声就迫不及待地扣动了扳机，将自己复仇的子弹无情地射向敌人。

子弹如暴雨般倾泻而下，带着呼啸的破空声，在敌军阵列中掀起一阵阵血雾。前排的南朝鲜士兵如同被镰刀扫过的麦秆，成片倒下。与此?时，几枚手榴弹划过抛物线，在敌群中炸开惊雷般的巨响，十几名敌人惨?著被炸飞。

志愿军居高临下的优势很快就体现了出来，他们只要将手榴弹随手一丢就可以丢得老远，而对南朝鲜军来说情况却是完全相反的。隐蔽在战壕里的志愿军战士，借着掩体的掩护，将敌人当成移动靶标精准射击。反观南朝鲜士兵，只能在枪林弹雨中盲目还击，甚至连对手的身影都难以捕捉，只能在混乱中承受着致命的打击。

“砰！”一声，吴明终于开出了第一枪，只不过这枪打哪去了，他本人也不知道，只知道硝烟散去，那个被瞄准的敌人依旧活蹦乱跳，甚至还朝山上嚣张地挥了挥手。气得他咬牙狠狠拉了下枪栓，又是“砰！”的一枪，还是没打着敌人。

“大明！不用着急！” 小山东余光瞥见吴明两枪接连放空，趁著换弹间隙，侧过身用力拍了拍他的肩膀，“沉住气，相信你能找回之前神枪手准头的。”

当吴明再次拉好枪栓，还想开第三枪时候，敌人如潮水般退却，逃跑速度远远比他们进攻要快上好几倍。他再怎么瞄准，都找不到合适的目标了，懊恼一屁股跌坐在满是弹坑的泥地上。

“尽是一群孬种！” 小沈阳啐了口唾沫，“比国民党反动派的兵还不如！我就想不通了，朝鲜?志才咋会被这群软蛋追着打？”

“小沈阳，不要大意哦。我们可还没碰到美国鬼子！”小山东善意提醒了几句。

“切！怕什么？” 小沈阳不屑地撇撇嘴，“不就是加强版的运输大队长吗？美械装备咱们又不是没领教过，照样打得他爹妈不认识。”

吴明张了张嘴，本来还想提醒下小沈阳不要这么轻敌，但想了想还是算了。他这种想法几乎是刚入朝作战很多志愿军官兵的想法。

在朝鲜战场上，最初中美两军都错估了对方实力，都将国民党军当作衡量对手的标? —— 美军傲慢地以为这支 “东方军队” 不过是另一支 “国军”，而志愿军认为美军就是国民党美械装备王牌军的加强版。双方各打各的，都不熟悉对方打法，直到李奇微接手接手联合国军司令，美军这才重新审视了志愿军打法和战斗力，双方才真正见识到彼此的实力，志愿军后面的战斗也是越打越艰难。

“轰 —— 轰 ——” 连绵不绝的炮声打断了吴明的思绪，这次他就显得从容很多，迅速趴在地上躲过了炮弹的爆炸，等到最后一声炮响消散在硝烟中，像很多战士一样，立马端著枪趴在战壕壕沿。山坡上已经出现大股的敌军，正利用炮火掩护，朝志愿军阵地猛扑过来。

随着“开火！”一声令下，志愿军手中的枪支再次射出密集的死亡子弹，冲在前面的敌军纷纷中弹，惨?著栽倒在血泊中。没有中弹的士兵则趴在地上一动不敢动，在军官多次咒骂声中，才哆哆嗦嗦地弓著腰，举起枪朝阵地边打边冲。

吴明此时不急于射击，而是耐心锁定在一名猫著腰快速移动的敌人身上。当准星与目标完全重合的瞬间，一种奇异的镇定感突然涌上心头，手指像是被某种力量牵引，条件反射般扣动扳机。

“砰！” 随着一声枪响，眼中这名敌人胸口冒出一股血花，整个人直挺挺地顺着山坡翻滚下去。

不仅吴明感到惊喜，身边的小山东也注意到他这一枪击中敌人，趁著换弹间隙，偷偷向他竖起大拇指。

受到鼓舞的吴明信心倍增，再次瞄准一个敌人，刚才那种奇妙的瞄准直觉再次出现，几乎不需要刻意调整，毫不犹豫扣响扳机，又一名敌人捂著喉咙倒下。随着这种直觉越来越清晰，瞄准速度越来越快，片刻间又打出两发子弹，紧接着第三、第四名敌军也在枪响后瘫倒在地。这波战斗中，四发子弹，他就干掉四名敌人，弹无虚发。

当敌军再次退去，吴明坐在战壕里，什么时候自己枪法有这么好了？望着手中还在发烫的步枪发愣，什么时候自己枪法有这么好了？刚才那股瞄准射击的直觉是从哪里来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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