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砚眼神晦暗不明地盯着她递过来的衣服,湿透的衣服黏在身上,浑身冰冷,他看着几乎透出肉色的大腿,眼里一片滚滚的黑雾。
他知道她怎么想的。
不外乎是如果被其他人看到他这副模样,他就失了清白。
她是好心。
可是,一个刚刚几乎快要丢了性命的人,才刚得救,为什么就仅是看到他这副狼狈的样子,他就没了清白?
清白是什么?
有那么重要吗?
他一辈子从未有过一丝一毫的肮脏卑鄙之举,堂堂正正,清白只不过是那些掌握话语权的人可以肆意摆弄,随时从他们身上剥夺的东西。
那么,他也不想要了。
他受够了!
裴砚唇角带着一丝淡然而冰冷的弧度,接过了衣服,转头又扔到了一边。
灵昼错愕地看着他。
裴砚从地上爬起来,纤长的睫毛湿漉漉的,半遮著的瞳孔里一片阴暗无光,平静地看着灵昼,语气冷漠。
“北小王爷何须在意我的清白,你什么都看到了,就意味着我的清白已经没有了,遮不遮还有什么意义。”
他语气冰冷带刺。
灵昼抬着头,清澈水润的眼睛直直看着他。
眼底深处,宛若一面镜子一般倒映出男子的脸。
她知道,他不是在对她生气。
是对这不公平的世道生气。
他受够了男子一旦行差踏错便会瞬间坠入万劫不复深渊的困境,就像是有一张噸不透风的网,将他紧紧束缚,每一次挣扎,换来的都是更深的勒痕。
所以,他不在乎了。
失去清白也无所谓,被批判也无所谓。
他连自己能不能活都无所谓了。
灵昼抿了抿唇,将地上的衣服捡起来,站起来往他身上披。
“我不要!”裴砚伸手挡住她的手,冷冷地看她一眼,转头要往外走。
灵昼拉住他的手腕,将人拽回来。
她用了最大的力气,裴砚清瘦的身体不受控制地栽进了她怀中。
灵昼愣了一下。
她忘了,这个世界男女的体质也都换了过来。
即便她手无缚鸡之力,也比一个男子要强健有力。
这就好办了。
灵昼一只手控制住他,一边将衣服给他披在肩上,将少年裹得严严实实,一边沉着声音说:“我不在意你的清白与否,况且,清白也不是通过一件湿透的衣服去定义的,即便你今天就这样走出去,在我心里,你也比所有人都清白。”
裴砚愣住,望着面前的女子。
她低头为他系著腰带,浓噸的睫毛根根分明,在雪白的眼睑投出一片柔柔的影子,眉眼专注。
“可是。”灵昼抬起头,宛若琉璃般澄澈的眼眸倒映出他的脸,里面唯有他的影子。
周遭的空气仿佛都凝固了。
裴砚睫毛微颤,心底深处,一股难以名状的情绪悄然翻涌,心里的愤怒、不甘、屈辱,都安静了下来,可随之而来,是不知来处,让他感到陌生的慌张,让他忍不住退后了一步。
灵昼神色认真,“可是我却无法不在意别人的眼光,我一人之力堵不住悠悠之口,也无法改变他们的思想,只能尽力将你可能遭受的的伤害降到最小,我知道,你可能会觉得不甘心,觉得难受,但我……我也只能做到这个地步……抱歉。”
灵昼又垂下了眼,遮住眼里的复杂。
如果裴砚只是像这个位面的每一个男生那样,她大可以为他撑起一片天,将他保护在羽翼之下。
可他生在这对男性的压迫制度之下,却依旧有着不屈倔强的灵魂,他的思想越是先进,就越是对身边那些无处不在的条条框框,层层束缚感受的更为深切,他越是清醒,痛苦就越是如影随形。
如此,她也无能为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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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她一人之力无法改变整个时代。
或许也不是不可以,可是那要很长的时间。
而他们的一生只有短短几十年。
裴砚看着她,被她一番话震得久久不能言语,随着她和缓平和的语气,心情逐渐冷静下来。
“你……为什么和我说抱歉?”
事情本来与她无关。
说到底,她救了他,他牵连了她。
灵昼沉默了下,“……就是,觉得抱歉。”
看不得他痛苦的样子。
那会让她觉得,是自己有什么东西没做好。
裴砚已经冷静下来了,他忍受了这么多年,可不是为了让人说他是因为失去清白才自杀的,他还有事情未完成。
“北小王爷!”护卫找到这里来。
看到灵昼和裴砚都安静了下来。
他们的目光从两人身上扫过。
灵昼浑身湿透,裴砚外面披着的显然是灵昼的衣服,不断有水从衣服上滴落下来。
所有人都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裴砚没了清白,除了嫁给北小王爷,没有第二条路。
…
裴砚跟在灵昼身后,来到荷花亭。
所有人都聚集在这里。
女皇坐在首位,不怒自威。
灵昼走过去行了个礼,“陛下。”
女皇看到她松了口气,眼里的担忧转瞬即逝,目光从她身上扫过,“太医,还不过来为小王爷探查身体!”
太医连忙跑过去,灵昼配合她检查身体。
太医给她把了脉,“禀陛下,北小王爷只是略有些受寒,并无大碍。”
女皇点了点头。
太医即将退下,灵昼连忙出声,“还有裴三公子。”
太医和裴砚同时一愣。
太医走过去,为裴砚把脉。
裴砚的情况要严重一些,太医当即写下药方为他开药。
女皇摆了摆手,“你们先下去换衣服吧。”
灵昼乖?地点了点小脑袋,跟在宫人身后,走了两步又回过头,用眼神催促裴砚。
裴砚愣了一下,低下头跟在她身后。
灵昼走在前面,给他掀开帘子,等他走出去,她回头看去,扫了一眼其中的位置。
那个位置坐着一个女子。
正是刚刚同样落水的郁忆霜,她已经换了干爽的衣服,从刚刚裴砚和灵昼回来到现在,一直低着头。
察觉到灵昼的目光,郁忆霜摸了摸鼻尖,心虚地别开了头。
灵昼来到院子里,下人伺候她换衣服。
她微微眯著乌黑的眸子,“所以,那个郁忆霜说她和裴砚只是在船上聊天,因为船不稳,意外落入水中?”
“郁大人是这样说的。”
“呵。”
灵昼半个字都不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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