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昼觉得是不是自己忽略了什么,指著不远处卖糖人的摊子。
“是不是喜欢这个?我去……”
她刚迈了一步,少年伸手扣住她的手腕,有些无奈,“不是。”
“那你……”
“没什么。”
裴砚摇摇头,看着她手上大包小包的。
……只能随她去了。
“走吧。”
裴砚牵着她的手没有再放开,带着她向前走去。
灵昼看着他握著自己手腕的手,微微抿了抿唇,压抑住唇角愉悦的笑意。
天色越来越晚。
灵昼和裴砚在变戏法那儿看了好一会儿,直到庙会将要散场。
他们今天晚上准备在寺庙里过夜。
前去的途中,一阵嘈杂的声响从前方远远传来。
突如其来的动静,瞬间勾起大家的好奇心,众人纷纷改变方向,跟着声音的源头走去,一心想要看热闹。
不一会儿,两人便被人群裹挟著,来到事发地,只见四周熙熙攘攘,人群密密麻麻挤在一起。
灵昼连忙伸出胳膊将裴砚护在怀中,形成一块真空地带。
裴砚本准备避开前方的杂乱,从旁边绕过前去寺庙。
却突然,听到一阵属于少年柔柔细细的哭声,和痛苦呻吟。
他的脚步不由犹豫下来。
灵昼看了看他,用手臂帮他挤开一条道路,“我们去看看。”
裴砚点了点头。
他们来到前方,这才看到发生了什么事儿。
一个身穿孝衣的少年,脸色苍白,身姿瘦弱,瘫坐在地上,眼角带着一块淤青,哭啼不止。
旁边是一个脸色蜡黄的女子,一看就是被酒色掏空了身体,眼里透著?煞之气。
他们来到的时候,女子正狠狠一脚踹在少年身上。
少年死死抓着她的衣袖不放,哭泣著说:“这是给父亲买棺材的钱,你不能拿走!”
“什么不能拿?给老娘滚开!”
女子一把挥开少年。
少年趴在地上,手心被石子磨出了鲜血。
看到女子要走,他不管不顾,一把抱住她的腿,哭着大喊:“你要拿着这钱,指定又是去买酒喝,拿去赌,当初我不顾爹反对,执意要嫁给你,你当着我爹的面保证会照顾我,然而如今……这钱我绝对不能让你拿走,一分一毫都不行!”
四周议论纷纷,大多数都是对女子的鄙夷和嫌恶,也有一些人劝女子把钱还给少年。
女子恼羞成怒,反手给少年一耳光。
少年半边脸立刻肿了起来。
“从你嫁给我那天起,你的就是我的,人都死了,留着还有什么用?难不成给他一副棺材我就能发财了?别白费那钱,拿张草席裹一裹,扔到乱葬岗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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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年刚刚经历了至亲离世的剧痛,此刻又听到自己的妻主,竟说出如此残忍无情的话。那些字眼如同重锤,一下下砸在他脆弱的神经上。
他满脸难以置信,嘴唇微微颤抖,却发不出一点声音,就连眼泪,也似乎流不出来了。
他最终也没留下女子,看着她狠心离开。
灵昼双手环胸,有点事不关己的样子,看了看旁边。
少年眼里闪过一丝不忍。
又在此时,听到另一边有一人叹气。
灵昼忍不住问:“这女子当街殴打自己的夫郎,你们竟没有一个人出手相助。”
叹气那人也是个女子,能看出她对少年也是十分怜悯的,听到这话,却略有些诧异。
“别人家的事,咱们怎么插手帮忙?俗话说的好,出嫁从妻,他既然嫁了,这就是他的命,旁人又怎么干涉,难不成还能改变这自古以来的规矩?”
灵昼听到这话就忍不住皱眉。
这时代以三从四德为核心,未嫁从齂,既嫁从妻,妻死从女,都在强调男性对女性的依附。
就像今天发生这事儿,明明是一场暴力行径,却因为所谓的既嫁从妻,便不会有人阻拦。
灵昼神色冷淡,语气更没有一丝波澜,“所谓三从四德,‘未嫁从齂’,不过是否定男性选择人生的权利,‘既嫁从妻’,也是将男子视为妻子的附属品,‘妻死从女’,更是完全漠视身为一个父亲的尊严,这些教条,每一条都违背人性,违背常理,你们却奉为圭臬,言听计从,不觉得荒谬吗?”
想来,女子从未听说过这番话,久久地愣在原地。
灵昼声音并不大,只传进了小范围人的耳中。
若是这些言辞被更多人听闻,恐怕会激起千层浪,这里的传统观念,根深蒂固,人人都遵循着固有规则,那番话完全背离了当下约定俗成的认知,说不定,还会引发众人的惊愕,质疑,甚至批判。
裴砚缓缓将目光从那默默流泪的少年身上移开,转向灵昼,幽暗深邃的眼眸,仿佛深不见底的寂潭,表面平静无波,可眼眸深处,似有万般思绪,正激烈翻涌。
很难相信,这番话是从一个占据主导者的女性口中说出来的。
然而,这就是他喜欢的人。
女子不知道该如何反驳,摇头叹息著离开了。
人陆续都走得差不多了。
那少年仍失魂落魄地坐在那里,脸上的泪水像是流不尽一般。
灵昼从袖子里掏出荷包,扔到他身下,刚好被他宽大的衣袖遮住。
少年眼里泛起一丝波澜,仿佛重新活过了一般,然而抬起头,却已经寻不到那人的身影。
…
灵昼已经拉着裴砚离开了。
裴砚的心情仍无法平静,“你刚刚所说……”
灵昼转头看向他, 眼眸微弯,“是不是觉得,我十分仁爱,像个普渡众生的活菩萨?”
裴砚:……他倒也没有那样觉得。
却又见女生脸上的笑容渐渐变淡,手放在他脑袋上轻轻摸了摸,轻声道:“不过,可不要把我想得太好,虽然他确实很惨,但我对他并没有多少同情,我在乎的,只有你的心情。”
裴砚微怔,清透的眼眸中倒映出女子的脸。
灵昼耸了耸肩,十分坦然,似乎并不在意把自己凉薄漠然的那一面暴露给裴砚。
“我知道你想帮他,所以我才帮他,更重要的原因是,这时代要求男性三从四德,德言容功,却对女性没有同等的束缚,本质就是双重标准,所以,所有对你不公平的事,我都想要反驳一下。”
“再者,我比任何人都更想将这时代赋予你的枷锁亲自解开,所以日后,再有人在你面前说什么狗屁的三从四德,你只管说不,天塌下来,有你未来的妻主顶着。”
她专注地看着他,声音平稳和缓下来,夜色中缓缓流淌,显得温柔,“知道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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