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许是瞧见了心心念念的女儿,那原本灰白的面色竟泛起些血色,连干裂的嘴唇都红润了几分。
她颤抖的手始终攥著?月弯的衣角,好像生怕这是个转瞬即逝的梦。
“蛮蛮...”?母突然开口,“这些年,你过的怎么样...”
话音未落,眼泪先砸在了两人交握的手上。
?月弯感觉那滴泪烫得惊人,顺着血脉一直灼到心里去。
吉普车碾过结冰的河沟,剧烈颠簸中,宋怀生下意识伸手往后护,正好接住?月弯往前栽的身子。
他掌心粗粝的茧子擦过她后颈,两人都是一怔。
这细微的动静被?母看在眼里,眼里闪过欣慰的光。
“我,我过的很好...”?月弯稳住声音,指尖无意识摩挲著围?上细噸的针脚。
“怀生也对我很好。”?月弯突然说得很急,像是怕谁打断似的。
“真的很好,家里的家务都是他在干......”
她越说声音越小,因为发现父母都在笑。
宋怀生的耳朵红得能滴血,差点把车开进路边的排水沟。
?母突然剧烈咳嗽起来,?月弯慌忙给她拍背,却摸到一把嶙峋的骨头。
“还有两个孩子,爸妈,你们要当外公外婆了,是哥哥和妹妹,哥哥小名叫岁岁,随他爸爸,小小年纪就一把年纪的,但也很可爱,妹妹叫愿愿,平日里跟只小狐狸一样,古灵精怪的......”
“还有小鸿,我也把小鸿找回来了。”
好消息一个接一个的,像冬日里难得的暖阳,把?母灰败的脸色一点点照亮。
等吉普车停在县医院门口时,?母已经能自己推开车门了,甚至不要?父搀扶,自己踩着积雪往门诊部走,脚步轻快得不像个病人。
县医院的走廊弥漫着刺鼻的消毒水味。穿着白大褂的医生给?母检查时,?月弯紧张地攥著宋怀生的袖口,把他袖扣都?歪了。
?母这病啊,说小也小,说大也大。
就是块心病,现在心结解开了,比什么药都管用。
果然,吊完水后,?母的脸色已经红润得像换了个人。
医生只开了些简单的维生素和退烧药,连住院单都没开。
?父去取药时,?母拉着女儿的手絮絮叨叨:“你小时候啊,最怕打针,每次都要吃两颗水果糖才肯进卫生院......”
返?时下了雪,宋怀生开得很慢,时不时就要下车清理挡风玻璃上的积雪。
每次他下车,?月弯都忍不住盯着他挺拔的背影看,直到?母轻轻捏她手心才回神。
凑到她耳边说悄悄话:“这孩子...模样真周正,你这眼光是随了我了。”
?月弯顿时脸红得能煎鸡蛋。
?父?母一路上和女儿聊了许多,从村里的新水渠说到后山的野枣树,却总觉得自己好像忘了什么。
直到吉普车拐进村口,车灯照亮院门外那个雪人似的黑影。
?越山僵坐在原地,肩头积雪足足有两寸厚,活像尊冰雕。
“坏了!”?父一拍大腿,“忘记告诉越山了!”
原来当时?越山送完王大夫回来,看见家门大敞着,门槛上还横著根木棍。
?越山当即以为家里又遭了批斗,在冰天雪地里找了整整三个小时,连井底都拿竹竿捅过了。
此刻?越山看着从吉普车上下来的全家人,手里还拎着根打狼用的枣木棍。
他张了张嘴,冻僵的脸上做不出表情,只有睫毛上的冰碴子扑簌簌往下掉。
?母“哎哟”一声扑上去给儿子拍雪,?父心虚地摸出烟袋锅,宋怀生默默去后备箱拿备用的军大衣,而?月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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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名的有些心虚,但又有些好笑。
车票订在三日后。
倒也不是有很多东西要收拾,只是?母的病还没好全,怕长途的火车硬座受不了罢了。
起初?父?母是没想着和他们一起去远山岛那边的。
虽然城里的屋子回不来了,但是在乡下也还有自己的家,跟着女儿夫家一块住算是怎么回事。
但是?月弯好不容易和父母团聚了,也不想就这么分隔两地。
而且家属院旁边也是有空院子在出租售卖的。
她这段时间做生意赚了不少的钱,足够给父母买上一套好点的屋子了。
?月弯搬出了岁岁愿愿,说两个孩子很想见到外祖父外祖母,又搬出了?越鸿,毕竟军区那边的教育资源定时要比普通的小县城好上许多的......
但是?父?母却仍旧是纠结。
他们是怕?月弯被人说闲话。
毕竟,好像还没有听说过拖家带口一块儿去随军的......
?父?母这边纠结著,?月弯也在琢磨怎么说服他们跟自己回去。
可是第二日的时候,二人却突然转变了态度,同意跟她一块去远山岛了。
瞧见二人眼底的心疼的神色,?月弯便知道,应该是宋怀生和他们聊了些什么了。
过去都过去了,现在的?月弯只想把以后的日子过好,这才是最重要的。
......
这日天还没亮透,?越鸿就被一阵窸窸窣窣的动静惊醒了。
他迷迷糊糊睁开眼,借着窗外泛起的鱼肚白,看见两个小身影正在鬼鬼祟祟的朝自己逼近。
“岁岁?愿愿?”?越鸿一个激灵坐起身,声音里还带着睡意,“这才几点,你们在干什么?”
“小舅舅...我们去找爸爸妈妈好不好...”
?越鸿这才注意到,两个小家伙已经自己穿好了衣服。
岁岁的格子衬衫扣子系错了位置,愿愿的连衣裙前后穿反了,头发也乱蓬蓬地支棱著。
他看了眼床头的闹钟,才五点半,距离火车到站还有三个小时。
“过来。”?越鸿叹了口气,朝他们招招手。
两个孩子磨磨蹭蹭地挪到他床边,眼睛里闪烁著期待。
?越鸿伸手给愿愿整理裙子,又帮岁岁重新系好扣子。
揉了揉两个小脑袋:“这么着急见爸爸妈妈?”
岁岁的眼眶突然红了,小嘴一瘪:“小舅舅,爸爸妈妈真的今天回来吗?不会又改时间吧?”
这个问题在过去一周里,?越鸿已经听了不下二十遍。
宋怀生先前发回来的电报上,本来是昨儿就该回来了的,可中途碰上大雪封路,只能换了条线,所以要晚一天才能到。
“不会的,”?越鸿蹲下身,平视著两个孩子的眼睛,“电报上写得清清楚楚,今天早上八点四十五分的火车。”
他指了指墙上的日历,上面用红笔圈出的日期旁边画著一个笑脸,“看,小舅舅都记着呢。”
最初两天,两个孩子表现得异常乖?。
岁岁会自己叠被子,愿愿尝试着自己给自己扎辫子。
他们像两个小大人一样,吃饭时不挑食,睡觉前主动刷牙......
?越鸿当时还暗自得意,觉得带娃也没想象中那么难。
可第三天晚上,他放学回家时,发现两个孩子坐在门前的台阶上,眼睛红红的像两只小兔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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