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63年的夏天格外闷热,蝉鸣声吵得人心烦。
林美盯着桌上那张薄薄的录取通知书——准确地说,是林惠的卫校录取通知书。
汗水顺着她的脖颈滑进衣领,粘腻的触感让她更加烦躁。
她抓起蒲扇猛扇几下,竹制的扇柄磕在桌角发出"咔嗒"一声响。
"真是见鬼了!"林美咬著牙嘟囔。
前世的自己好歹是个正儿八经的大学生,这辈子居然连个中专都考不上。
明明考前还翻过林惠的笔记,那些整齐的公式和定理像模像样地印在脑子里,
可等真进了考场,它们就跟泥鳅似的,从记忆的指缝里溜得干干净净。
窗外传来邻居家收音机的声音,正在播报今年中专录取率。
林美烦躁地用扇子盖住脸——得,接下来只能继续读高中了。
实在不行,就在?策出来前,从厂里匀个岗位,双职工家庭总有条退路。
厨房飘来红烧肉的香气。
林美耸耸鼻子,发现这几日自己碗里的肉总是最多的。
刘芳盛饭时的手势,林大海递过来的西瓜,甚至林惠悄悄放在她枕边的薄荷糖……
林美决定多颓废一段时间。
两姐妹以后不在一个学校,林美把自制的《防渣指南》郑重地塞进林惠的行李袋。
"第一条,"林美竖起食指,模仿著居委会主任训话时的神态,"满嘴三从四德的——"
"准是封建残余!"林惠立即接上。
"第二条,突然变成大孝子,整天把我爸妈养我不容易挂嘴边的——"
"八成是想找个人伺候他全家!"林惠接得飞快,眼睛笑成了月牙。
姐妹俩你一言我一语,像在表演对口相声:
"身边姑娘不断的?"
"作风有问题!"
"光耍嘴皮子的?"
"二流子做派!"
"时不时接近你,又一副晚娘脸的?"
"长辈逼迫,全家算计我!"
"说你对他有救命之恩,希望你和他儿子或孙子结婚报恩的。"
"自视甚高的傻缺!"
"最要警惕的是那种——平时弱不禁风,突然某天对你英雄救美的。"
"八成就是他找人堵的我!"
"聪明!"林美打了个响指,"就像上个月……"
她突然卡壳,脸色变得难看。
林惠突然笑出声,手指戳了戳林美的额头,"就像前段时间你在巷口被狗追,结果转角就撞上举著扫帚的陈大哥。"
"快别提这茬了!"林美一张俏脸气得通红,连耳尖都染上了绯色。
"要不是我机灵……"
她咬牙切齿地跺着脚,"后来阿爸特意去巷口地板上看,发现是他特意从食堂后门把看门的狼狗放出来的!"
林美模仿著陈大哥当时假惺惺的语气:"哎呦喂,林美同志没吓著吧?这畜生凶得很呐,要不是我恰好路过……"
林惠被逗得笑倒在床上,捂著肚子直喊"哎哟"。
"姐你可给我记牢了,这世上哪来那么多恰好?"
她突然正色,竖起一根手指,"记住了,天上掉的不是馅饼,多半是陷阱;
英雄救美的戏码,十有八九都是自导自演的烂戏!"
腊月廿八的傍晚,卷烟厂终于放了年假。
林大海叼著烟卷,倚在褪了漆的车间门框上,眯着眼看工友们争先恐后地往家跑。
"我跟主任多要了两天假。"
刘芳蹲在地上,仔细点着厂里发的年货:两包印着金字的"大前门"香烟,
一斤用油纸包得方方正正的红糖,还有块肥瘦相间的五花肉——肥膘足足两指厚,在灯光下泛著诱人的油光。
听到丈夫的话,她头也不抬,手指在肉皮上按了按:"惠妹和妹仔要一起回去吗?"
"回吧。"林大海深吸一口烟,火星在烟头上明灭,"老爷子最近身子骨不太爽利"
大年二十九,天还黑得透透的,启明星刚爬上树梢,林大海一家子就摸黑出了门。
"这么早,连鸡都没醒呢……"林美话音未落就被刘芳拍了下后脑?:"小点声!当心招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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