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一清晨,晨读的铃声还未响起。
林美懒洋洋地倚在走廊栏杆上,指尖有一搭没一搭地卷著发尾,目光却落在远处逐渐清晰的身影上。
方思齐踏着晨光走来,蓝布学生装洗得泛白,袖口磨出的毛边被修剪得整整齐齐,连衣领的折痕都一丝不苟。
他在看见林美的瞬间,脚步微不可察地顿了一下,很快又恢复如常。
"小美,"方思齐站在光影交界处,声音轻得像怕惊扰了晨间的宁静,"作业给你。"
伸过来的手修长干净,指甲修剪得圆润,连指缝都透著清爽。
本子的边角平整得像是用镇纸压过,连折痕都规整得过分。
林美接过作业本,一抬眼,正撞上方思齐的目光。
光晕落在他睫毛上,投下细碎的阴影,衬得他轮廓愈发清俊。
四目相对的瞬间,少年像是被烫到似的迅速垂下眼,耳尖却悄悄爬上一抹红。
"谢谢思齐哥!"她尾音微微上扬,像羽毛轻轻挠过。
方思齐的喉结不明显地滚动了一下,声音发紧:"作业还是自己做比较好……"
"作业好难,我做不出来。"林美眨了眨眼,浓密的睫毛像两把小扇子忽闪忽闪。
方思齐犹豫了好一会儿,像是下了很大决心:"那……我课后帮你补习。"
话一出口,声音却越来越小,最后几个字几乎要消散在晨风里。
林美状似苦恼地蹙起眉,"可是……"
她意有所指地瞥了眼教师办公室的方向,"会被李主任说的……"
"我把习题册写上解题步骤给你!"
林美眼底泛起恰到好处的感激,"谢谢思齐哥!"
少年的耳尖彻底红透,那抹红晕一路蔓延到脖颈,在晨光中格外鲜明。
……
夕阳的余晖将校园染成橘红色,放学的铃声还在梧桐树间回荡。
林美正慢悠悠地收拾著书包,故意磨蹭到人群散尽才走出校门。
布鞋踩在落叶上发出细碎的声响,转过第二个路口时,
"主人~"来福像发现新大陆似的在她识海里打滚,"后面三十米有个傻小子在跟着你呢~"
林美假装整理辫子,借着转身的瞬间,果然看见方思齐骑着辆锃亮的28永久自行车,慢慢地缀在后面。
还刻意保持着距离,在她停顿时也跟着放慢车速。
"不用管。"林美在识海里轻哼一声,却默许了来福的监控功能。
这个没用的器灵,方圆三十米内,至少还能当个人形雷达使。
她在国营百货商店的橱窗前停下,对着玻璃整理衣领。
玻璃反光里,方思齐手忙脚乱地刹住车,差点撞上路边的梧桐树。
书包带松开,课本"不小心"散落一地。
"林同学,你的课本掉了!"
林美佯装惊讶地转身,
"思齐哥?你怎么在这儿?"
"我去图书馆,正好走这条道。"方思齐捡起散落的课本。
又从书包里掏出一本包著牛皮纸的书,"这是你上次说喜欢的《钢铁是怎样练成的》"
虽然努力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漫不经心,可十六七岁的心事哪藏得住,"我家里正好有……"
林美接过书,指尖在封面上轻轻摩挲。
方思齐那句"这是送你的"还没出口——
"那我看完之后还你。"
"不急……"
待两人分别后,识海里的来福迫不及待地发问:"主人主人!你为什么不收下啊?
难道要凹什么清纯不做作的清高人设?"
林美在心里翻了个白眼:"你想什么呢?"
她指尖摩挲著崭新的书脊,感受着纸张的纹理,
"一借一还,才有来有往。这次收了礼,下次拿什么借口找他?"
"哇~原来是这样~"
"再说了,"林美轻哼一声,把书塞进书包,
"一本书算得了什么?跟清高不清高有个毛线关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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劳动课上,锄头刨地的声响混作一团。
林美蹲在田垄间,指尖刚碰到一株杂草,身后突然传来脚步声。
陆文杰不知什么时候蹭到了林美身边,
汗珠顺着他晒得发红的脸颊往下淌,在锁骨处短暂停留,最后没入衣领深处。
"林?学,"
他局促地搓著沾满泥土的手掌,压低声音,"这边的活我帮你干,你去歇会儿吧。"
"那就辛苦陆?学啦!"
陆文杰的脸"腾"地涨得通红,支支吾吾地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只能一个劲儿地点头。
他手忙脚乱地接过锄头时,被自己绊了个趔趄,差点一头栽进刚翻过的土垄里。
树荫下,林美慢条斯理地拧开军用水壶。
清水滑过喉间的清凉触感,让她惬意地眯起眼睛。
她眯着眼望向菜地——陆文杰正卖力地挥舞著锄头,
每一次弯腰都让背肌绷出漂亮的弧度,汗湿的布料几乎透明,隐约能看见腰窝处凹陷的阴影。
似是察觉到视线,少年突然回头张望。
四目相对的瞬间,他像触电般低下头,锄头挥得更急了,扬起一片尘土。
几滴汗珠随着动作甩出去,在阳光下折射出细碎的光。
这年头几乎没有不结婚的姑娘,与其到时候被随便塞个歪瓜裂枣,不如自己早早物色几个好苗子。
小学那会儿她就动过心思,可惜计划泡汤了。
如今总算遇到两个像样的——方思齐和陆文杰,都是林美在高中寻的苗子。
方思齐就像一本装帧精美的线装书——文质彬彬,温和有礼,比她高一年级,功课门门优秀。
最妙的是那双眼睛,温润得像浸在水里的黑玛瑙,每次被她盯着看就会不自在地别开视线。
他家境也合适:父亲是纺织厂的会计,齂亲在街道办,家里就兄弟两个。
陆文杰则是另一款。
他像棵生机勃勃的杨树,活泼开朗,笑起来露出一口白牙,在阳光下闪闪发亮。
他家父齂都在食品厂,家里三个孩子,他排老三——不用像老大那样担责任。
这年头独生子罕见得像大熊猫,真要找这么个条件的人,怕是刚过门就得被按在床上生到绝经!
她可不想年纪轻轻就变成生育机器,还要被困在灶台和尿布堆里。
还是找家里有两三个孩子的最稳妥——既不会因为子嗣单薄被婆家死命催生,
也不至于像那些兄弟姐妹七八个的家庭,穷得揭不开锅,结婚了还得睡上下铺。
来福不甘寂寞:主人~你怎么不看看我帮你扫描的那个沈炎冰?"
林美撇嘴:"得了吧,整天板著张脸,跟庙里的泥菩萨似的。
三棍子打不出一个屁来,过日子连句话都聊不起来,有什么盼头?"
"那黄劲松呢?"
"呸!"林美狠狠啐了一口,
"小小年纪就天天把女人就该伺候男人挂嘴边,大男子主义重得成癌了。
封建思想比老太太的裹脚布还长,这种人倒贴钱我都得绕着走!!"
林美托著下巴,目光漫不经心地扫视著,方思齐和陆文杰也不过是初步筛选出来的考察对象罢了。
这年头找对象可马虎不得,得把祖宗十八代都查个底朝天。
成分要是沾上"黑五类",那可真是跳进黄河都洗不清。
可别说什么"迟早会平反" 的话。
呵,多少人熬到咽气都没等来晴天。
林美可不想跟着吃苦头,天天挨批斗,被人戳脊梁骨,
只为了那点虚无缥缈的"将来",搭上自己十几的年青春年华。
但光成分好还不够,家里人也不能太麻烦。
不指望他们多热情,但至少不能是那种难缠的主儿——三天两头来打秋风,指手画脚、管东管西的。
林美想起前几天看到的一户人家,
那家的老太太天天端著婆婆架子,儿媳就因为没生出儿子,三十出头就被婆婆逼着喝了农药。
想到这不由得打了个寒颤。
【啧,还得再观察观察。】
林美指尖无意识地画著圈。
谁知道表面光鲜的背后藏着什么猫腻?
一步错步步错,她可不想因为一时糊涂,把自己的后半辈子搭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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