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淇面无表情地看她一眼，转过头没说话。

岳小慧气的胸口起伏，指著姜淇对其他人道：

“你们看她那样子，半点教养都没有，还大学生呢，书念到狗肚子里去了，哪有鑫鑫半分懂事？”

姜学文拍拍她的背：“算了，她在乡下跟老人长大，失教也正常。”

舅舅不乐意了。

“姐夫你什么意思，什么叫失教？我妈帮你们养孩子还养出错来了？”

姜学文赶紧摆手，笑起来跟戴了个面具似的。

“我不是那个意思，妈为我们做的我们都记着呢。”

见他那副虚伪的样子，舅妈翻了个白眼。

“老太太真是可怜，白白替人把闺女养大，最后还落不下好。光知道生，有本事自己养啊。”

姜学文面上闪过一丝尴尬。

岳小慧向来把老公排在第一位，这下不乐意了。

“你少说风凉话，当初是妈自己非要把她抱回来养，又不是我求她的。”

舅妈嗤道：“对，你是没求她，你直接把娃扔尿捅里了。当妈的心狠成你这样，也不怕遭报应。”

岳登科是头一次听到这些，惊讶地看向姜淇。

见她安安静静地站着，神情麻木，仿佛别人嘴里那个被嫌弃被抛弃的女婴不是她。

岳登科心里酸酸的，伸手握住了她的手，只觉冰的刺骨。

岳小慧看了姜淇一眼，急赤白脸反驳。

“你胡说什么？哪有的事，我那是身体不好，工作又忙，养不了。”

舅妈啐道：“我呸，女儿养不了，儿子就能养？重男轻女就直说，在这儿装啥呢？”

“还身体不好？为了生儿子，你打掉了几个女娃？真当别人都不知道是吧？”

岳小慧脸涨的通红，跳脚道：“好啊，我说她怎么对我们这个态度，原来都是你挑唆的。”

“你放屁。”

舅妈眼睛一瞪，直接撸袖子。

“我不是什么善人，但也没亏待过姜淇，跟你这亲妈比起来，我这舅妈够可以了。”

两人在灵前吵成一团，姜学文和舅舅一人拉着一个，焦头烂额。

“够了。”

岳登科大吼一声，气的浑身发抖。

“你们确定要当着奶奶的面这样吗？”

沉默了一会，舅舅拉着舅妈出去了。

岳小慧走到姜淇面前，神情有些局促。

“刚才都是你舅妈瞎说的，妈没做那些事，真的就是没办法照顾你，才同意外婆带你的。”

姜学文道：“外婆走了，你以后放假了就回家，顺便帮你弟弟辅导辅导?课，让他也考去A大。”

看到姜淇腕上的镯子，岳小慧眼睛一亮伸手去摘。

“这翡翠镯子真漂亮，让妈戴几天。”

姜淇躲开她的手，没说话，也没看他们，直接转身出去了。

被当成空气，两人尴尬地愣在原地。

岳小慧正想发火，岳登科冷声道：“她一夜没睡，吃不下喝不下，也出不了声。”

“还有，就算奶奶不在了，她也可以去我家。吃饭休息就好，不用帮我辅导?课。”

扔下这句话，岳登科也走了。

家里只有三间房子。

到了晚上，舅舅舅妈忙了一天，累的早就歇下了。

姜淇的房间被她父母占了，吃完晚饭，两人碗一扔就进房间了。

姜淇依然守在灵前。

她脸色惨白，一双眼睛却亮的反常，就是没有神采，像一对无机质的黑色玻璃球。

岳登科劝她：“姐，你都三十多个小时没睡了，再熬下去会生病的，去睡吧。”

姜淇摇头，用气音道：“我不困。”

“不困也要睡，奶奶要是知道，该骂你了。”

姜淇扯了扯嘴角，外婆要是能知道，别说骂，打她都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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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忍着吞刀片的痛感，硬是挤出了声：“你去睡，我一会睡外婆屋里。”

顿了一下，岳登科道：“你一个人害怕不？要不我打地铺陪你？”

姜淇反应了几秒才明白他的意思。

他们这边有个说法。

刚去世的人其实不知道自己去世了，在下葬之前会一直留在家里，跟往常一样生活。

外婆刚去世，表弟怕她一个人不敢睡外婆的屋子，毕竟她爸妈就直接占了她的房间。

姜淇摇头：“不怕。”

那是外婆，她做梦都想再见一面的人，有什么好害怕的。

岳登科双眼通红，实在熬不住了。

“行，我去我爸妈屋打地铺，你一定要去睡哦。”

姜淇点了头，他才走了。

姜淇没撒谎，她是真的不困，或者说她的整体感官都是麻木的，精神却紧绷到了极致。

过了子时，姜淇感觉浑身一会冷一会热，眼睛里好像有火在燃烧，太阳穴针扎似的。

她知道，自己发烧了。

她小时候身体不好，经常发烧，所以外婆屋里常年备着退烧药。

可姜淇这会并不想吃。

她漠然地想，谁在意呢？

背后突然传来轻轻的脚步声，姜淇心中一动，几乎抱着期待的想法，仓促回头。

是外婆来骂她了吗？

入目的是一双笔直修长的腿，再往上，少年五官秾丽，身上仿佛披了一层寒霜。

看见景熙，姜淇愣愣的：“你怎么回来了？”

刀锯木头一样的声音，听的景熙心头发痛。

白天比赛是不允许带手机的，他下午才拿到手机。

刚想联系姜淇，就接到了高智的电话。

高智家是做丧葬生意的，在大王镇也有门面。

外婆去世后，姜淇舅舅去店里买丧葬用品，刚好被高智爸爸看见了。

除此之外，高智还气愤地跟他说了一件跟姜淇密切相关的事，不过景熙不打算告诉她。

挂完电话，景熙立即从宁城出发，不参加第二天的颁奖仪式。

此时，蹲在姜淇面前，抚摸着她滚烫的脸颊，少年眼里是极深极重的心疼。

“我才离开两天，你怎么就把自己搞成这样了。”

景熙抱了抱她，然后起身，从包里拿出好几样点心摆到老人遗像前。

最后，跪在地上，端端正正磕了三个头。

外婆，您说想吃孙女婿买的点心，我给您带来了。

看见这一幕，姜淇心脏抽痛，喉头哽的更厉害了。

她想放声大哭，可眼睛干涩的厉害，一滴眼泪都流不出来。

景熙要带她去医院，姜淇不肯：“外婆房里有退烧药。”

“好了，别说话了，我带你去吃药。”

景熙强行把她抱进外婆屋里，放在炕上，又找到退烧药喂她吃了。

扶姜淇躺下，盖好被子，景熙俯身亲了一下她的额头，大掌轻轻拍着她的背。

“睡吧，我在呢。”

姜淇盖著被子，呼吸间都是外婆的味道，身旁还有景熙。

紧绷到极致的神经一点点放松下来，加上退烧药的安眠作用，姜淇慢慢睡着了。

在梦里，外婆站在石碑那儿等她，看见她时眼睛都笑的眯了起来。

“我乖乖马上就要过生日了，外婆给你做长寿面。”

姜淇抱住她撒娇：“要卧两个鸡蛋。”

梦外，姜淇的眼泪无意识地从眼角流出，被景熙轻轻抹去。

“不怕，我在呢，我一直都在。”

等姜淇彻底睡熟后，景熙这才拿出手机，点开了微信。

几个小时前，曹帅给他发了消息。

【帖子我已经删了，不过你也知道，这种事情很难说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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