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孩子被捏著下巴扬起脸,眉骨的弧度,眼睛的形状,都与记忆中骑马踏春的少年如出一辙。
柳氏踉跄著后退半步,腰间玉佩撞上木桌角,疼得眼眶发涩,恍惚间看见弟弟穿着月白锦袍立在檐下,梅花落在他发间的模样。
“够了!”苏砚安出声,手按在剑柄上,指节因用力而泛白,看向唐雅兰的目光,恨不得杀了她。
他看见唐雅兰腰间别著半块残破的玉佩,和柳氏贴身佩戴的玉佩一模一样。
原来从她主动接近柳如阳开始,这场复仇就早已埋下伏笔,她用美色骗取柳如阳信任,用孩子作为摧毁柳氏的最后一击。
“像吧?” 唐雅兰的指甲掐进孩子青白的脸颊,在细腻皮肤上碾出红痕,嘴角扯出的弧度几乎要裂到耳后,
“娘亲,痛......”孩童的眼中满是泪花,但唐雅兰却毫不在意,
“这双眼睛,这张脸,连哭起来抽鼻子的样子都和你那废物弟弟一模一样。"
她忽然松开手,任由孩子跌坐在地,自己却撩起袖口擦拭眼角,指腹划过的地方全是疯狂的笑意,“你猜我在破庙吐得昏天黑地时,发现自己有了身孕是什么心情?”
烛芯 ‘噼啪’炸开火星,映得唐雅兰鬓边残破的绢花像团烧焦的纸,她一字一顿道:“无比恶心!”
“只要一想到他是你弟弟,我就感到无比恶心。”
柳氏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腥甜在口中蔓延。
“我本想把这孽种浸在河水里,”雅兰忽然抬头,眼尾的细纹里盛着病态的光,“可当我摸著肚子里的硬块,突然就想明白了,柳家不是最看重血脉吗?不是把这根独苗捧在掌心怕化了吗?”
她猛地扯起孩子的胳膊,在对方痛呼声中笑得浑身发颤,“现在你们的宝贝公子死了,他的骨血却在我手里,像条蛆虫似的靠我施舍米汤活着!”
她一把将孩子丢在柳氏脚边,“给你啊,你还要吗?!”
“娘亲!娘亲,不要丢下我!”孩童终于控制不住,嚎啕大哭起来,他手忙脚乱的在地上爬,想要去抓唐雅兰的衣角。
尽管唐雅兰对他一点都不好,但孩子爱父母的天性,还是促使着他去找母亲,生怕晚了就被母亲抛弃。
孩子突然抱住唐雅兰的腿,仰头望着她的眼神里既有恐惧又有依赖。
柳氏看见那孩子袖口露出的淤青,正是唐雅兰方才掐捏的形状,心口像是被人剜去一块。
弟弟若泉下有知,该如何面对自己的骨血在仇人手中饱受摧残?
而唐雅兰此刻正用沾著血的指尖梳理孩子乱发,动作轻柔得像在摆弄件精致的复仇工具。
“你以为我会把他还给你?”
雕花木门上的牡丹纹在烛火下投出细碎阴影,唐雅兰的指尖忽然从凌厉的敲打变成轻柔的摩挲,仿佛在抚摸某种易碎的珍宝。
novel九一。com
她缓缓蹲下身,绣著补丁的裙摆拖过青砖上的血渍,掌心落在孩子乱蓬蓬的发顶时,那瘦弱的身躯本能地瑟缩了一下,却在感受到指腹传来的暖意后,像只濒死的雏鸟般颤抖著靠进她怀中。
“小石头......”唐雅兰的声音突然软下来,轻柔无比,“还记得上个月在家里,娘亲给你做的那块红豆糕吗?”
“你说这是你吃过最好吃的东西......”孩子的睫毛剧烈颤动,小拇指无意识地勾住她袖口的线头,这是他第一次听见娘亲用这样温柔的语气说话。
以往的打骂总伴着 “柳家孽种”的诅咒,此刻落在发顶的指尖却轻得像片羽毛,让他忍不住蹭了蹭那带着洗衣皂气味的衣襟。
“娘亲不会丢下你......”唐雅兰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脸上却绽开比哭还难看的笑容,一滴泪恰好落在孩子后颈上。
“可是小石头你看,这满屋子的人都盼著抢你呢.......”她忽然抬头望向柳氏,目光里带着惊人的疯狂,指尖在孩子发间反复摩挲,像是要把这具小小的身躯刻进骨髓。
苏砚安的瞳孔骤然收缩,他看见唐雅兰舌根下闪过一点幽蓝,“卸她下巴!” 他的断喝惊飞了梁上栖鸟,可侍卫撞开门的瞬间,唐雅兰已狠狠咬碎了藏在舌下的蜡丸。
孩子被推搡著跌进地上的刹那,看见娘亲的嘴角涌出黑血,却仍保持着抚摸他头发的姿势,一动不动。
“抓住她!”侍卫的喝?在室内回荡,唐雅兰被按在地上时,鬓边的碎瓷片划破了肌肤,却盖不住她喉咙里咯咯的笑声。
血沫顺着下颌滴在牡丹纹门板上,她望向孩子的目光却愈发温柔,像是透过时光看见某个春日,她抱着襁褓中的婴儿躲在芦苇荡里,听着远处柳如阳的马蹄声渐渐消失。
那时她发下的毒誓,此刻却化作唇角的血珠,每一颗都映着孩子惊恐的眼睛。
“娘亲.......”小石头的声音卡在喉间,看着唐雅兰的身体渐渐蜷缩,那双从未对他笑过的眼睛里,此刻却盛着比月光更柔和的光。
原来这个总是打骂他的女人,也会在临终前把最后的温柔,全揉进抚摸他头发的掌纹里。
更漏声在寂静中格外刺耳,唐雅兰的指尖僵硬的落在地上,血渍在门板上画出一道蜿蜒的痕迹,像极了她这曲折的一生。
柳氏已经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幕惊呆了。
苏砚安冷漠的看着还在颤抖的孩子,发现那小小的身影还保持着依偎的姿势,目光死死盯着地上的尸体,瞳孔里倒映着晃动的烛火,照亮眼底浓重的恨意。
“把尸体抬出去。”他的声音里带着不容置疑的冷硬,在对上小石头的时候却犯了难。
凉风卷著花瓣从雕花窗灌进来,吹灭了案头三根蜡烛。
苏砚安望着昏暗中柳氏模糊的轮廓,听见孩子突然发出撕心裂肺的哭喊,那声音像把钝刀,在他心间划出浅浅的血痕。
他忽然意识到,这个目睹齂亲死在眼前的孩子,身上流着柳家的血,却也浸满了唐雅兰的毒。
“明日送他去西山别院。”他转身时,靴底碾碎了半片碎瓷,“找个聋哑老妇抚养,莫要让他接触任何与两家相关的人和事。”
他是柳氏的唯一血脉,也是柳氏多年来的惦念,在柳氏对他没有完全死心前,还不能杀死他。
柳氏的惊呼声被风声掩住,他盯着门框上那滩渐渐变黑的血迹,忽然想起唐雅兰最后望向孩子的目光,那不是齂亲的依恋,而是复仇者临终前,唐雅兰这个女人,以身作局,将仇恨的种子塞进小石头的身体内。
找了这么久的孩子,终究还是废了。
novel九一。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