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呜呜,滚开!你们都滚!”苏砚辞只觉的全身很热,就像回到了家族破产的那个夜晚。
以往那些自己瞧不上的下属,闯入自己的房子,强行摁著身体,握著自己的手,签下那满是字的文件。
不管自己怎么挣扎,都挣脱不开那些桎梏!
甚至还有人踩自己的手指,虽然不怎么疼,但苏砚辞还是感到无比的屈辱。
他们还扒了自己的衣服,把自己关到地下室去!不开灯不给饭,想要慢慢折磨他!
凭什么?!凭什么?!
不过是几只狗而已,凭什么这么对待自己!
初夏的夜里,镇国公府西跨院传来婴儿断断续续的啼哭声。
锦缎襁褓里的苏砚辞面色潮红,小身子因高热而微微抽搐,昨天刚被穿的耳洞还渗著血丝,在烛火下映出一点暗红。
苏砚安苏砚礼两兄弟按住他喂下混著安神汤的羊奶,长姐苏明珠握著银簪穿耳的场景,像根细针扎在他混沌的意识里。
前世被囚禁的恐惧与今生的委屈绞成一团,竟让这具未满周岁的幼体生生烧出了症候。
太医院的药吊子在廊下咕嘟作响,十二名郎中轮班守着,银针在孩子嫩生生的穴位上扎出细密血点,苦药汤顺着嘴角流进衣领,染湿绣著莲蓬的襁褓。
苏伯谦盯着铜漏里的流沙,听着乳母重复 ‘又吐了’ 的禀告,腰间玉带扣硌得肋骨生疼,自幼子出生以来,身体向来健康,还从未见过这般来势汹汹的病症,寻常药石竟如泥牛入海,孩子的体温反倒比日头下的铜炉还要灼人。
苏明珠、苏砚安和苏砚礼站在门外,看着侍女大夫们进进出出,苏明珠不禁暗暗攥紧了自己的手帕。
她用银簪穿耳时,幼弟哭得声嘶力竭,但母亲柳氏曾抚着她的发顶笑言 "成大事者不拘小节"。
那时她盯着幼弟耳尖沁出的血珠,心底竟升起一股难以言说的快意,就像当年看母亲用戒尺打磨砚安的握笔姿势时,那种近乎偏执的 ‘雕琢欲’。
可是如今,廊下飘来的苦药味却让她后颈发僵,苏明珠低着头,眼眸微暗,“我们是不是做错了?”她轻声问道。
今日在看到小石头时,苏明珠突然出现一个想法:她的幼弟苏砚辞,如果不严加管教,将来也会变成小石头这样粗鄙无力的模样。
这个想法深深的扎进苏明珠心里,迫使她找到苏砚安两兄弟,做出了今日的行为。
苏砚安的指尖深深掐进掌心,皮肤隐隐作痛。
“我们没有错。”苏砚安语气坚定,无论是他,还是苏明珠苏砚礼,他们身为镇国公府的继承人,自小接受的就是最严格的教育。
他自开蒙后,每天卯时就起来读书练字,七年从未懈怠; 他的双生兄弟苏砚安也是天天练剑骑马射箭,哪怕手掌破皮,全是青紫,都没有哭喊放弃。
长姐苏明珠虽然是女子,但她的课程也不比他们轻松,弹琴练舞,刺绣插花,后宅经营,人员调动,各种人情世故的往来......她都要全部学会,并且熟烂于心。
除此之外,她还要挤出时间去翻看医书,跟着师傅学习医术。
他们身为自己镇国公府的子孙,理应承担起镇国公府下一任的重担,苏砚安想起小石头那副粗鄙不堪的模样,忍不住皱了皱眉,他可不想让自己的弟弟也变成那副模样。
但他也不想让柳氏带弟弟经商,所以在苏明珠提出给小辞扎耳洞的时候,苏砚安?意了。
他们给幼弟扎耳洞、灌羊奶,何尝不是在向母亲宣告:这一脉骨血,终将按照他们的模样生长,而不是被母亲那套 "商人重利" 的法则染指。
他们想用这种方式来表明自己的态度,告诉柳氏,弟弟将会由他们教导,以此断掉柳氏的念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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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时,还有一种隐秘的心情,让苏砚安无法正大光明的说出口,当银簪刺破幼弟耳垂的瞬间,他望着那点红梅般的血迹,心底竟漫出比背完任何一篇文章还要强烈的满足感。
那是一种掌控的快感,像春藤般在骨血里悄然攀爬。这种隐秘的愉悦让他指尖发烫,却又在回过神后,化作面无表情的颔首。
他不知道苏砚礼和苏明珠是什么感觉,但他似乎很享受,将幼弟掌控在手中的感觉。
苏砚礼也点头赞同苏砚安的话,“是小辞太过柔弱,以后我亲自带着小辞练武。”
“是吗?”夜风卷起廊角凋零的花瓣,苏明珠指尖无意识地划过鬓边的东珠簪。
在听过苏砚安苏砚礼的话后,那一丝愧疚也消失不见,
苏明珠现在看着病榻上的幼弟,心底却滋生出更阴暗的念头:或许这次的 ‘雕琢’太轻了,若想让砚辞不似小石头般粗鄙,唯有用些更狠些的手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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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砚辞的高烧至今没有退下去。
苏伯谦爱子心切,亲身前往国师府,请求国师出面治疗。
国师的马车碾过落叶停在垂花门外。道袍上的北斗纹在晨光下泛著微光,老者尚未跨过门槛,便觉察到寝殿内萦绕的阴寒之气。
他从袖中取出刻着山鬼纹的木镜,镜面映出襁褓中孩子额间若隐若现的青黑纹路,喟叹道:“前世业火未消,魂魄如风中烛火,需得纯阳贵胄纯净之体以命火相护。"
苏伯谦心中豁然,当今天下,唯有东宫太子生来占尽乾卦之气。
皇后嫡出的太子自襁褓起便受万民祝祷,自监国起便有仁君之相,若论命格尊贵纯净,再无出其右者。
苏伯谦正欲差人备轿,却见灯光影里转出一队禁军,月白锦袍的少年怀抱着金丝楠木食盒,里面皆是价值千金的药材。
“听闻小辞染恙。”太子声音轻得像春夜的风,掀开暖阁帘幕时带起的松香气息,竟让床上躁动的孩子倏地安静。
他在雕花拔步床前坐下,修长手指轻轻拨开沾著冷汗的胎发,掌心贴在滚烫的额头上时,苏砚辞无意识地发出奶声奶气的呜咽,小拳头揪住对方的袖口不肯松开。
太子看到婴孩耳垂上的嫣红,眼眸微微一暗。
这一整夜,东宫掌事的内监捧著金丝燕窝粥候在廊下,殿内烛火未曾熄灭过半分。
太子时而用浸过薄荷水的绢帕为孩子擦拭掌心,时而将温好的参汤用银匙一点点润着唇瓣,月白锦袍上沾满奶渍也不自知。
当晨雾漫过飞檐时,苏砚辞烧得青紫的唇色终于泛起淡粉,攥紧的小手指也慢慢松开,露出掌心被掐出的红痕。
三日后,苏伯谦捧著玉匣跪在青石板上,匣中放著象征东宫的玉佩。
苏伯谦本想着等苏砚辞三岁开蒙后,将孩子送去东宫,但国师断言需得日日受贵气熏陶,方能稳固魂魄。
太子接过玉匣时,指尖划过襁褓里孩子新长的乳牙,眼中泛起兄长般的柔光,孩童耳垂上挂著一枚圆润光滑的朱砂,是太子手腕上的朱砂一模一样。
太子离开苏府时,拍了拍苏砚安的肩膀,低头在耳边轻声道:“你们给小辞穿了耳洞,那孤为小辞选耳饰,可算公平?”
苏砚安弯腰行礼:“谨遵太子意。”
自此以后,每个辰时三刻,镇国公府的金丝小轿都会准时停在东宫侧门。
苏砚辞从蹒跚学步时拽著太子衣摆喊 "哥哥",到开蒙时趴在案头看朱砂批红,梧桐树下的秋千架、太液池边的锦鲤池,都成了苏砚辞记忆里最温暖的底色。
三年时光悄然流转,当年襁褓里的幼童已能踩着绣鞋在东宫长廊奔跑,而始终护在他身侧的太子,早已成了比血缘更亲的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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