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雾未散的卯初时分,鎏金窗棂将碎钻般的阳光筛进雕花拔步床,绛红帷幔上绣著的并蒂莲在光影里摇曳生姿。
三岁的苏砚辞蜷成小小的团子,玉色锦被只堪堪盖住藕节似的小腿,乌发如鸦羽铺散在鹅黄枕头上,衬得巴掌大的小脸白若羊脂,两颊还泛著桃花初绽般的绯色。他睫毛极长,在眼下投出蝶翼般的阴影,鼻尖沁著细汗,樱唇微张,露出珍珠似的乳牙,显然是睡得最酣甜的时候。
耳垂上那枚红绸耳饰尤为惹眼,细银钩儿坠著鸽血红的缎带,打成的蝴蝶结恰好垂在雪白的颈侧,随着呼吸轻轻颤动,像朵永不凋零的梅花开在玉枝上。
雕花木门 “吱呀” 一声推开半扇,十五岁的苏明珠端著青瓷茶盏立在晨光里。
月白色襦裙上绣著的玉兰花沾著晨露般的光泽,腰间鹅黄宫绦垂落的流苏拂过膝头。她鬓边别著支白蝶兰步摇,发间萦绕着若有若无的沉水香,带着及笄之年少女独有的温婉气韵。
见弟弟还在熟睡,她先将茶盏搁在紫檀木小几上,指尖轻轻拨开缀著珍珠流苏的窗幔。
“小辞该醒了,今日要随阿姊去花园看新开的牡?呢。”她蹲下身,指尖掠过孩子鬓角碎发,声音像浸了晨露般清润。
“下午还要去东宫去拜见太子殿下,小辞可要乖一点哦。”
苏砚辞只含糊地哼了声,小身子往床里蜷了蜷,红绸耳饰跟着晃了晃,一副不想起的模样。
苏明珠见状轻笑,索性坐在床沿上,掌心贴著孩子微凉的额角慢慢摩擦,感受着掌心中娇嫩肌肤的触感。
苏砚辞睡得迷迷糊糊的,感觉脸上贴了东西,凉凉的,他下意识的蹭了蹭,宛如刚出生的猫崽朝母猫撒娇,着实非常可爱。
苏明珠见状,再也忍不住了,她忽然俯身啄了啄那光洁的额头,“我们小辞真可爱啊,是世界上最可爱漂亮的孩子。”
睡梦中的孩子被这亲昵举动扰了清梦,睫毛扑簌簌抖了几下,雾蒙蒙的桃花眼睁开条缝。
待看清是姐姐,立刻咧开嘴笑开来,露出缺了颗门牙的牙床,藕节似的胳膊胡乱挥舞着要抱,“姐姐姐姐”的乱叫。
苏明珠顺势将他捞进怀里,指尖捏住那枚红绸耳饰轻轻摇晃:“瞧瞧,当年阿姊亲手扎的耳洞,如今倒成了小辞的妙处,这耳垂比红绸还要俏三分呢。”
苏砚辞被苏明珠抱在怀里,听到这话,有些无语的翻了个白眼。
三年前,自己被苏砚安苏砚礼两兄弟的态度吓的哭嚎不止,生怕他们和前世的那些人,把自己关起来折磨。
结果却被这两个孙贼喂下带有安神汤的羊奶,还被苏明珠穿了一个耳洞。
这不禁让苏砚辞想要破口大骂,都有病啊,两个喂药,一个穿耳洞,他只是一个襁褓婴儿,用得着对他下如此毒手吗?
于是苏砚辞硬生生的被气病了。
他被烧的迷迷糊糊,仿佛听到无数人在他耳边哭喊,前世那些不堪的记忆不断在脑海中浮现,下属的背叛,亲人的离去,旁人的嘲讽谩骂,让他脆弱的心碎成无数碎片,呜呜的哭起来。
后来也多亏了国师和太子的到来,这才让苏砚辞恢复正常。
不过他也因此每天都要前往东宫,美其名曰用太子命格安抚他不稳的灵魂。
苏砚辞向来对这些鬼神之说嗤之以鼻,要是真有神佛,世上就不会有这么多冤假错案了,他的公司也不会破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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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砚辞趴在黄花梨梳妆台上,任由苏明珠的指尖划过他细软的胎发。
镜中映出少女垂眸时睫毛投下的蝶影,腕间翡翠镯与木梳相撞发出清越的响。
自从自己会说话起,这样的清晨便仿佛成了定式,每次只要苏明珠不忙,苏明珠都会带着浸过玫瑰露的梳子推门而入。
“小辞的头发又长了。”苏明珠的声音预约,指尖轻轻拨开额前碎发,银梳齿间还沾著昨夜新制的桂花头油。
苏砚辞望着镜中逐渐成型的双螺髻,发尾处缀著的东珠流苏随着动作晃出细碎光斑,忍不住出声抗议:“姐姐,我是男孩子,不能梳女孩子的发型。”
“可是,小辞梳这样的发型很好看啊。”苏明珠笑道,语气中却带着不容反抗的坚定。
苏砚辞无奈叹气,闭嘴不语。
苏明珠继续把玩着幼弟乌黑的头发,“小辞乖一点,姐姐是为你好。”
这样的对话在三年中发生过无数次。
苏砚辞忽然想起在前世地下室,那些背叛者也经常给他梳头,那时候他的他头发还很短,远不如现在的长,也不知道有什么好梳的。
而如今,这具幼体的发间总萦绕着苏明珠亲手调制的药香,说是能 “固肾养魂”。
听到固肾,苏砚辞立刻不反抗了。
梳完头发,雕花衣柜被苏明珠打开,粉嫩的指尖在衣料间游走,最终停在月白缎面绣松竹纹的小衣上。
“今日要去东宫给太子表哥请安。”她的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亲昵,将绣著暗纹的夹袄套在苏砚辞身上,袖口处的刺绣恰好与他颈间的长命锁相映。
三岁的孩童尚不能久坐,却被她安置在梳妆凳上,膝头盖著绣著并蒂莲的锦缎,像个精致的绢人。
伺候的丫鬟捧著碧玉托盘立在三步外,盘里的玛瑙发簪、珊瑚项圈在晨光中泛著温润的光,却连半步都不敢上前。
她们早已知晓,自从小少爷能下地行走,大小姐便不许任何人插手他的装扮 ,从梳发时必须用温过的玉梳,到穿衣时要按生辰八字选颜色,甚至连鞋袜的针脚都要数过。
她过不来,就由她亲自调教的侍女服侍,总之,一切都要按照她所规定的来。
前日有个新来的侍女替苏砚辞系错了丝绦,就被苏明珠罚去抄了十遍《女诫》,理由是 “粗手笨脚污了小辞的福泽。”
"好了。" 苏明珠退后半步,眼中泛起满意的光。
镜中的孩童穿着月白水袖襦裙,腰间系著?色宫绦,绦上坠著的玉佩正是太子去年赏的 "长命百岁" 锁。
苏砚辞望着自己被打扮成这般模样,忽然想起前世公司年会上,他被迫穿上定制西装的僵硬感,此刻虽?样被摆弄,却不必担心文件堆成山,也不必听下属的汇报,倒也生出几分懒怠的惬意。
?时他也对苏明珠的举动接受良好,不就是被当成芭比娃娃吗?小女孩就喜欢这个,哪怕是镇国公府端庄的苏明珠也一样。
以苏明珠的身份,她的婚姻对象身世背景肯定也不错,趁现在刷波好感度,等著将来多捞点好处。
苏砚辞看着镜子中的自己,心里为自己的机智点了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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