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石板路在山风中泛著冷光，苏砚辞跨过东山寺的朱漆门槛，袖中蒙汗药的瓷瓶硌著胳膊不舒服。
百年银杏的阴影里，金铸的佛像低垂着眼眸，满怀慈悲的望着芸芸众生，百姓在佛堂前来来往往，神色都是十分肃穆，惊得苏砚铭猛地缩了缩脖子。
他从小体弱多病，不曾离开过镇国公府，从未见过这般庄严肃穆的所在，他手指无意识地绞著袖口，把新做的湖蓝衫子拧出几道褶皱。
“弟弟......”他试探著伸出手，想要去苏砚辞的手，只有握住弟弟他才会感到安心。
苏砚辞望着那只悬在半空的手，掌心满是黏糊糊的汗渍，指甲缝里嵌著未及洗净的草籽，唇角骤然绷紧。
在路上时，苏砚铭贪玩，被一只青鸟吸引了注意，他不顾下人的劝阻，追着青鸟到处跑，搞得身上脏兮兮的。
事后，还不让丫鬟近身打理，只想把捡到的羽毛噷给苏砚辞。但苏砚辞才看不上这些东西，这么一闹腾，不知不觉间，东山寺也就到了。
苏砚辞厌恶的往后退了一步，避开那只脏兮兮的手。
“脏死了。”他嫌恶地甩袖，银铃擦过苏砚铭的指尖发出清响，“佛门净地，别动手动脚。”
三岁孩童的嗓音里浸著冰碴，引得旁侧的小沙弥的注意。
苏砚铭的手像被烫到般缩回，指尖的草籽落在青石板上，被风卷著钻进砖缝，如同他此刻碎成齑粉的期待。
佛堂的铜钟突然撞响，十八声嗡鸣震得梁上尘埃簌簌而落。
苏砚辞望着香鼎中腾起的白烟，忽然想起前世在M国见过的大麻烟雾，?样能让人神志模糊，却比这檀香更具致命诱惑。
小沙弥捧著鎏金托盘过来，精心制作的香包裹着金粉，在晨光里泛著温润的光。
苏砚辞今日本不是为了拜佛而来的，他随手拈起三炷香，动作潦草得像在酒吧捏起酒杯，香头的火星溅在衣服的袖口上，苏砚辞还随意的拍了拍。
苏砚铭拿着香，笨拙地模仿著，手指险些被香头烫到。
他盯着弟弟挺直的脊背，望着那抹月白身影在蒲团上敷衍地弯了弯腰，耳垂上的赤红玉坠摇晃着，宛如翻飞的蝴蝶。
当苏砚辞起身时，他慌忙跟上，却在磕头时太过用力，撞的额间通红，疼得他龇牙咧嘴，却仍盯着弟弟的背影傻笑。
“阿弥陀佛。”
低沉的嗓音从梁柱阴影里传来，年逾七旬的圆东方丈拄著乌木禅杖，袈裟上的金线牡?在昏暗中明明灭灭。
他望着苏砚辞腕间的银铃，目光在那串以银丝缠绕的铃铛上顿了顿，他能看到银铃上内部刻着密密麻麻们的符文，本是辟邪之物，但此刻却在孩童转身时，投出比阴影更冷的光。
“小施主印堂发暗。”方丈的禅杖轻点地面，“可是被执念所困？”
他的目光扫过苏砚铭，落在苏砚辞攥紧的小拳头上。
苏砚辞暗暗翻了个白眼，‘想要弄死这个傻子算执念吗？’
他仰头望着方丈，琉璃似的眼睛里映着对方袈裟上的金线，露出天真的笑，装作一副乖?的模样：“没有执念哦，我刚刚在替四哥求平安呢。”
他举起香灰沾满的小手，腕间银铃恰好遮住眼底翻涌的暗潮，“你看，我都给菩萨磕过头了呢。”
禅杖上的铜铃忽然自鸣，震得方丈握住的手微微颤抖。
方丈望着孩童转身时，月白的衣角划过光滑的大厅，忽然想起清晨在藏经阁看到的异象，他微微叹口气，没有再继续说什么。
“施主慢走。”他合掌作礼，目光却落在苏砚辞雪白的后颈上，“今日的香灰，记得和著蜂蜜给令兄服用。”
这话让苏砚辞脚步一顿，袖中蒙汗药的瓷瓶突然变得滚烫，他回头恶狠狠地瞪了一眼圆东方丈，像是做贼心虚，气呼呼的跑开了。
“弟弟！”苏砚铭见弟弟跑了，连忙追上去。
“你们待在这里不要乱动，我带着四哥去逛逛。”就在丫鬟侍卫们要跟上去时，苏砚辞突然开口命令道。
他从红袖手中接过食盒，里面装的是他今天要下药的点心。
“可是少爷这样很不安全.......”周统领面露担忧，不知道这个小祖宗究竟想什么，出口劝阻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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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寺庙有什么不安全的.......”苏砚辞不以为然，“你们待在这里不要乱动，我一会就回来。”
“小公子万金之躯......周统领他仍想劝阻，却被苏砚辞突然拔高的嗓音打断：“再废话，就把你调去守柴房！”
怎么一个个的和听不懂人话似得，苏砚辞恶狠狠的看了周统领一眼
“是。”周统领终于单膝跪地应声道。
果然不管那个时代，牛马都不能违背主人的命令。
苏砚辞望着这群跪下的奴才，不由生出一股优越感。
“四哥，我们走吧。”苏砚辞笑道，为了表面功夫，苏砚辞还特意强压下心中的厌恶和洁癖，主动牵起苏砚铭脏兮兮的手。
“我带你去逛逛。”
银杏枝桠漏下的阳光碎金般洒在苏砚辞发间，月白中衣领口绣著的银线花纹在光影里若隐若现，腕间银铃随着抬手的动作轻颤，发出清脆的声响。
他仰头望着苏砚铭时，琉璃似的眼睛弯成两汪春水，梨涡里盛着的笑意比蜜饯还要甜腻，任谁看了都道是谪仙转世的小公子在哄憨哥哥玩耍。
“四哥的手要牵好哦。”他的指尖捏著苏砚铭的手指，后者手背上还沾著方才玩闹时沾著的泥土，指缝里嵌著未及洗净的草籽，混著春日泥土的腥气。
苏砚辞强压下唇角的抽搐，指甲几乎要掐进掌心，面上却笑得更欢，任由那只脏兮兮的手包裹住自己白嫩的手指，心中的烦躁和杀意不断翻涌
苏砚铭的目光早已被弟弟甜美乖巧的笑容勾住，耳边的嫣红在月白肌肤的映衬下，宛如后山新开的山茶花。
他傻傻地咧开嘴，口水顺着缺了门牙的唇角滑落，滴在自己的领口上，但她浑然不觉：“弟弟.......香.......”
苏砚铭的嗓音含混不清，脑子里还萦绕着方才在佛堂闻到的沉水香，混著弟弟身上若有若无的糕点味，让他本就混沌的脑子愈发迷糊。
这还是弟弟第一次主动接近他呢！他要好好跟着弟弟。
两人在东山寺里这里看看，那里逛逛，不知不觉间踏入了后山。
“哥哥看，”苏砚辞忽然驻足，指著崖边虬曲的古柏，睫毛在眼下投出蝶翼般的阴影，“这树比侯府的紫藤架还要高呢。”
他转身时，阳光恰好穿过树枝的缝隙，在他精致的小脸上镀了层金边，让苏砚铭一时看呆了：弟弟的眼睛像装着整个春天的溪水，亮晶晶的，比他摘过的所有花瓣都好看。
“弟弟......好看......”他笨拙地抬起手，想替苏砚辞擦去额角的细汗。
三岁孩童却猛地后退，撞在生满青苔的崖壁上，食盒里的点心撒落一地。苏砚辞望着地上的酥饼，终于演不下去了。
“白痴！蠢货！”指著苏砚铭的鼻子怒骂道：离我远点，别碰我！”
“小辞.......别生气......”苏砚铭被弟弟的吓到了，连忙蹲下身，手忙脚乱将糕点捡起来。
他捧著沾满泥土，摔著稀碎的糕点举在苏砚辞身边，满是讨好著：“小辞，吃.......”
苏砚辞皱了皱好看的眉，忽然软化了声音，“算了。”他从袖口里拿出蒙汗药，当着苏砚铭的面洒在那些糕点上。
“哥哥，你把这些糕点吃了，”语气中满是引诱，随后指著前方幽蓝的水潭，水面在阳光下泛著微光，“等会去潭边吃酸梅汤好不好？”
“好好.......”苏砚铭连忙将那些掺了蒙汗药的糕点吃下，药效很快，苏砚铭不到片刻就觉得有些困意。
苏砚辞见苏砚铭吃下，心情立刻变得愉悦，他走在前面，回头朝苏砚铭摇摇手，招呼著：“四哥，走啊！”
“嗯......”苏砚铭不想离弟弟太远，强撑著精神，连忙跟上。
两人很快来到潭边，就这一会的功夫，苏砚铭连站都快站不稳了，他摇摇晃晃的，似乎马上就要跌倒在地。
苏砚辞见状，唇边的笑意越来越深，他慢慢靠近苏砚铭，缓缓伸出手。
声音温柔甜美，“蠢货，去死吧！”
“小辞——”
‘扑通！’一声，苏砚辞掉水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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