刺骨的潭水灌进口鼻时,苏砚辞喉间泛起铁锈味的腥甜。冰水将所有衣服打湿,他的手脚在瞬间被冻得麻木,前世濒死的恐惧再次涌入脑海,一时间他身体僵直,只能看着自己逐渐沉入潭底。
潭水如墨般漫过视线,苏砚辞望着上方的水面,阳光在水面碎成金箔,离他越来越远。
前世被仇人推入海中的记忆突然涌来,同样的窒息感,同样的无能为力,连鼻腔里漫进的水腥味都一模一样。
他想尖?,却看见气泡从唇角溢出,在幽蓝的水中画出诡异的弧线,想挣扎,但四肢僵硬麻木,动弹不得。
就在意识即将涣散时,一道湖蓝色的影子突然划破水幕。
是苏砚铭。
苏砚铭的头发在水中散开,他的眼睛睁得滚圆,琉璃似的瞳孔里倒映着苏砚辞的脸,唇角似乎还挂著傻笑,在游近时猛地攥住苏砚辞的手腕,指节因用力而泛白,像抓住最后一根浮木。
苏砚辞感到身体被猛然拽动,冰水灌进耳道的轰鸣中,听见模糊的、气泡破碎的声响,那是苏砚铭在水下发出的、含混的 "弟弟"。
少年的脊背绷成弓形,用尽全力划动四肢,带起的水流冲散潭底沉积的落叶。
阳光越来越近,水面的景色已经清晰可见,苏砚辞甚至能看见周边的树木。
忽然,苏砚铭的动作顿住了。
蒙汗药的药效在此时发作,他的手臂无力地垂落,唇角溢出串串气泡,身体开始下沉。
苏砚辞感到手腕上的力道逐渐消失,恐惧如潮水般再次将他淹没。
他想抓住苏砚铭的衣襟,指尖却只触到冰凉的布料,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自己再次坠落。
第二次下沉时,苏砚辞再也坚持不住了,他闭上眼睛,期待着系统能来救他。
再次醒来时,鼻腔里充斥着浓烈的艾草味。
苏砚辞剧烈咳嗽著,吐出几口水,发现自己躺在东山寺的禅房里,身下垫著散发著阳光气息的棉被,苏明珠的身影在眼前晃动。
“醒了!”少女的声音带着哭腔,指尖颤抖著替他擦去额角的水痕,“你可知自己在潭底泡了多久?若不是太子的侍卫......”
话未说完,苏砚辞就扑入苏明珠的怀抱,嗷的一声哭出来:“是苏砚铭,那个傻子把我推下去了!”
“姐姐,你可要替我做主啊!”
倒打一耙,提前告状。
苏砚辞满腹怨恨,都是那个白痴的错,乖乖站在那里被自己推下去不就好了吗,竟然敢躲。
果然是个养不熟的白眼狼,之前自己对他这么好,主动牵他的手,还给糕点给他吃,没想到他最后竟然避开了,害自己落入水中。
果然之前他喜欢自己的样子,都是装出来的。
禅房的艾草香混著苏明珠裙角的药草味扑面而来,苏砚辞的眼泪大颗大颗砸在苏明珠的衣裙上,把月白布料洇出深浅不一的圆斑。
他蜷缩在姐姐的怀中,像是被人欺负的小兽,指尖紧紧揪住对方的袖口,腕间处贴著块滚烫的姜贴,却比不过他此刻眼底翻涌的寒意。
“是四哥...... 他抽噎著开口,粉白的脸上挂满泪珠,楚楚可怜,“他、他突然转身推我......”
话未说完便剧烈咳嗽,仿佛溺水的恐惧仍在喉间打转,“小辞差点被淹死......”
“呜呜呜......”说著又哭起来:“姐姐,你把他给发卖了......我不要在看到他!”
苏砚辞在前世看过历史小说电视剧,在古代,庶女庶子没有任何地位,如同奴隶,是可以被嫡子嫡女随意打骂发卖的。
这次落水,以苏明珠三人对他的看管程度,想必他有一段时间都见不到苏砚铭了。
但他又不甘心让苏砚铭留在镇国公府,继续过好日子,所以赶紧将他赶出去,省的以后脏了自己的眼。
听见苏砚辞的哭诉,苏明珠的身体猛地僵住,手中的药碗‘当啷’砸在炭炉上,滚烫的药汁溅在青砖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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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满脸的不敢置信,有些呆愣的看着自己怀中的弟弟,目光震惊中掺杂着浓浓痛苦,像是整个人都在重塑三观。
禅房内的艾草香突然变得刺喉,苏明珠望着弟弟蜷在自己怀中的小小身影,如此可爱柔弱,乖?可人,是苏明珠最喜欢的模样。
然而药房主事的密报还攥在袖中,刚才圆东方丈说的话刺的她耳朵生疼:“苏砚铭少爷此时正在昏睡,像是吃了迷药。”
“姐姐的手好凉......”苏砚辞的抽噎声惊醒了她,孩童仰头望着她时,睫毛上的水珠恰好落在她手背上。
像极了每次她闯祸时,趴在她膝头掉泪撒娇,祈求她的原谅和庇护,那时的小辞会用软糯的嗓音说“姐姐最疼我了”,会把第一块酥饼掰给练武卧床的苏砚礼,会在苏砚安取得科举第一名时,骄傲欢呼,‘哥哥真鼶!’
而现在,他正用同样的可怜可爱的语气,编织著足以让兄长万劫不复的谎言。
苦涩的药味在房间中蔓延,一如苏明珠此时的舌根,她低头和幼弟目光对视,脸上一片迷茫。
她不停回想这三年来自己对幼弟的教育方式,究竟是哪里出了问题,才让苏砚辞变成如今这副模样。
“姐姐,你在想什么?!”苏砚辞不满苏明珠此时的无视,他?著姐姐的衣角,凶巴巴道:“赶紧把苏砚铭丢去啊,我讨厌他!”
“小辞,真的是苏砚铭推你下去的吗?”苏明珠闭了闭眼睛,眼中闪过一丝坚定,像是决定了什么,她忽然开口,声音冷得像潭水。
“我听红袖他们说,你上午去百药堂买了什么东西......”目光扫过苏砚辞骤然绷紧的脊背,“下午是你拉着苏砚铭去的后山。”
“姐姐......”苏砚辞听到苏明珠的质问,声音里终于透出一丝慌乱。“你不相信小辞吗?”
他直起身,想去蹭蹭苏明珠的颈窝,这是他一贯用的撒娇手段。
然而这次却不管用了,他被苏明珠按在床上,动弹不得。
“姐姐.......”苏砚辞怯生生的唤道,三岁孩童看向苏明珠的眼神宛如小鹿般纯净。
“为什么?”
她忽然蹲下身,与苏砚辞平视,指尖捏住对方下巴迫使他抬头,“他是你亲哥哥,虽然他是个痴儿,曾伤害过你,但他已经知错了!可你竟然要取他性命!”
“你落水后,是他先去的救得你,可你醒来的第一件事,不是询问他的情况,而是陷害他!”
“为什么你在做了如此大的错事后,还能装作什么都没发生,撒娇卖痴,想要得到我的庇护——”
苏明珠话未说完便哽咽,这个向来高傲的世家贵族,第一次在幼弟面前失了态。
苏砚辞被捏得生疼,在听到苏明珠的话后,心中警铃大作。
没想到,他做事这么隐蔽,竟然还被发现了。该死,究竟是谁背叛他了!
苏砚辞大脑飞速运转,最终想起了圆东方丈那张伪善的脸!
肯定是他,在佛堂时,他的神情就不对劲,还说了些模棱两可的话,肯定是他给苏明珠告状了!
气急之下,他口不择言,将压抑在心中的怒火全部说出来。
“因为他脏!” 他突然尖叫,挣脱苏明珠的手,“还是个白痴!他咬了我,活这么久,还没人敢咬我!”
这话像把淬了冰的刀,劈开了禅房里凝滞的空气,让苏明珠的脸色瞬间惨白。
“就因为这个理由?”苏明珠嘴唇颤抖的问。
“对就这个理由,”苏砚辞破罐子破摔,开始突突往外说:“他是个白痴,母亲还是个不祥之人,本就不应该活在这个世上!”
“有这样的人做我的哥哥,我感的很丢脸!”
说完,苏砚辞悄咪咪的打量著苏明珠的神色,她看见苏明珠紧抿著唇瓣,脸上是前所未有的阴沉,宛如暴风雨来前的宁静,不禁让他有些害怕。
但又一想,他是苏明珠的亲弟弟,苏砚铭如今又没死,苏明珠能对自己怎么样?
大不了在抽一顿鞭子。
反正,他是不会承认苏砚铭这个哥哥的,有机会,他还是会弄死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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