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刚蒙蒙亮,苏砚辞就被太子唤醒,丫鬟们训练有素的服侍著两位主人穿戴整齐。
两人简单吃早饭后,就坐上了前往苏府的马车,可能是因为接下来要做的事情,苏砚辞的兴致一直不高,撅著嘴巴,阴沉着小脸,浑身散发著不高兴的气息。
太子见状,摸了摸苏砚辞的发顶,宽慰道:“小辞别怕,我们一步步来好吗?”
“我们到了以后,可以先不道歉,毕竟苏砚铭有错在先,你就去看看他,问问他身体怎么样了,简单说几句话就好了。”
太子知道以苏砚辞的性子,能答应去看苏砚铭已经很不错了,再强求的话,恐怕这个小人现在就要掉头走了。
但没关系,以后慢慢来就是。
马车轮碾过青石板的声响便惊醒了门口的门卫,苏砚辞蜷缩在太子膝头,指尖还揪著对方的袖口,直到车帘被侍从掀开,这才不情不愿的起身下车。
朱漆大门前,苏明珠姐弟三人早已得到消息,一早就在门口等候。
“小辞!”苏明珠率先迎上马车,袖中传来的暖香混著薄荷膏的清凉,她伸手替幼弟拂开额前碎发时,指尖在他腕骨处顿了顿,那里是一道在密室被石棱刮出的红痕。
没等苏砚辞开口,她就低头替幼弟把了脉:“脉象虽有些虚浮,倒无大碍。”
苏砚礼的手掌按在幼弟头顶,掌心的厚茧蹭得他发旋微乱:“昨夜在东宫可曾哭闹?”声音中带着浓浓的担忧,
苏砚辞看向苏砚礼,摇了摇头,“二哥,我没有哭,不信你可以问他太子哥哥。”
这般平静的模样,不禁让苏砚安有些诧异,按照以往,苏砚辞受了这么大啊的委屈,早该闹起来了。
但今天却异常的安静,安静的让苏砚安十分不习惯。
苏砚礼显然也注意到了幼弟的异样,他皱了皱眉,悄悄看了太子一眼:太子不会又惩罚小辞了吧?
太子踩着下马凳落地,月白锦袍在晨风中扬起儒雅的弧度:“放心吧你们,小辞昨夜喝了盏安神汤,睡得很安稳。”
他朝苏明珠颔首,下人立刻奉上一个锦盒,“这是太医院新制的生肌膏,专治外伤不留疤。”
目光扫过苏砚礼腰间悬著的软剑,话锋一转,“今日带小辞回来,是想让他瞧瞧砚铭。”
听到这句话,苏砚安也明白了幼弟为何安静,以苏砚辞的骄傲跋扈的性格,自然不会提出来看望苏砚铭,想必是被太子逼来的,这才不开心。
不过这样也好,兄弟之间有什么误会说开就行,祖父祖母也知道了这件事,但却一直没有出面,看样子是想将这件事情噷给他们解决。
但是.......
苏砚安想到苏砚铭的情况,不禁皱了皱眉。
太子问道:“怎么了,砚安,砚铭还没醒吗?”
“不是,砚铭昨天就已经醒了,但是.......”
“四弟昨天就已经醒来,并且因祸得福,恢复了正常,不再痴傻了。”苏砚礼接话道。
“什么?!”苏砚辞这下震惊了:“他恢复正常了?!”
“对,因为这个,祖父和祖母天未亮便去了东山寺,”苏明珠开口,“说是感谢佛祖保佑。”
她望着太子微讶的神情,唇角勾起抹苦笑,“至于母亲.......昨日让人送了三匣药材到砚铭房里,又拨了城南三间绸布庄的契书,当做补偿。”
“什么补偿!凭什么给他!”苏砚辞一听,顿时不乐意了,柳氏是他的娘亲,在他的眼里,娘亲的东西就是他的。
他不在乎那些药材布庄多少钱,他只是不喜欢自己的东西被别人沾染。
“他都恢复正常了,干嘛还给他补偿。”苏砚辞理直气壮道:“要我说,他还应该谢谢我呢,要不是我,他能恢复正常吗?”
“咳咳......”太子轻咳,语气有些严厉,“小辞,可不能这么说。”
“既然砚铭恢复正常,那你作为弟弟,就更应该去了。”
晨露从房檐上坠落,砸在地面上溅起细响。
“好吧。”苏砚辞点头应道,他当然要去,他倒要看看,那个傻子恢复正常后,会是什么人模狗样,还有那些东西,他也要找机会要回来。
他的东西可不能在那个傻子手中。
“走吧,小辞,姐姐带你去。”苏明珠可不知道弟弟心中的想法,见弟弟答应,下意识的牵起弟弟的手就往里走。
“今天知道你回来,我特地做了你喜欢吃的点心,等会你可以多吃几块。”
她说话时,苏砚安已解下自己的狐裘披风,轻轻盖在幼弟肩上。苏砚礼也整理著幼弟的碎发,姐弟三人将幼弟围在一起,像是鸟类搭建的一个密不透风的巢穴。
很安全,但也约束了幼崽的发育。
太子站在晨光里,望着四人往内院走去的背影,不禁有些心累,于是他开口道:“明珠,砚安,砚礼,你们三个停下,我有事找你们。”
“可是小辞.......”苏明珠有些犹豫。
“小辞他会说话,让他自己去就可以。”太子毫不留情的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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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明珠三人无奈,只好目送苏砚辞离他们越来越远。
“你们三个跟我来。”
书房的木门在身后合拢,苏明珠袖中紧攥的帕子已被冷汗浸透,檀香混着墨香在书房萦绕,让苏明珠的心缓缓沉下去。
太子坐在太师椅上,看着面前站的毕恭毕敬的三人,不禁有些头疼。
他开口:“你们不觉的你们的管教方式,有些严苛吗?”
“严苛?”苏砚礼的手无意识地蹭过腰间佩剑,声音里带着困惑,“可昨天小辞刚把砚铭推入水中啊。”
“如果再不严加管教,那小辞......”
“这件事情我已经说过小辞了,”太子道:“小辞他有自己的想法,只要好好和他说,他会明白的。”
苏砚安有些为难:“可是......”
太子敲了敲桌面,沉声道:“我知道你们担心什么?无非就是担心小辞变成小石头那样。”
太子和镇国公府牵连甚广,镇国公府发生了什么,他都知道。
“几天前我去庄子上,看到了小石头,”太子眼中划过一丝幽暗:“三年了,没有一点长进。”
自三年前小石头被送到庄子上后,苏家也曾为他聘请名师,传授知识,想着他读书明理后,能够看清唐雅兰的算计。
但是小石头已经被仇恨蒙蔽双眼,死活不肯学习,气走数位老师,如今在庄子上自生自灭。
“但是小辞不是小石头,”他目光扫过面前的三人,“你们总说怕他变成小石头,可曾想过,小石头自小生活贫苦,而小辞却生来富贵,万人宠爱。”
“小石头行为粗鄙,目不识?,自然可以严格约束;但小辞生来不凡,礼节周到,这个时候你们在规定他每天吃几块糕点,怎么走路 ,就有些过了。”
苏明珠的帕子绞出了褶皱。
“我们只是怕他学坏......”她轻声辩解,“他上次还说错了话,自母亲卧病,父亲戍边,小辞的言行举止便该由我们来规范。”
“规范到连咳嗽都要先叩三下袖摆?”太子忽然笑了,笑意却未达眼底。
“几日前在演武场,他不小心摔倒,第一反应不是哭,而是看你们的脸色。”太子把玩着手中的玉佩,“因为他知道,你们在关心他之后,也会给他相应的惩罚,惩罚他为什么不按照你们所规定的路线走。”
苏砚礼听到这话,如被冰水浇头,猛然惊醒。
“你们总说要护他周全,”太子缓步走到窗前,望着院中盛开的鲜花,幽幽道:“可真正的周全,不是把他困在你们织的茧里。”
他转身,目光扫过苏明珠苍白的脸,“当年舅母想要你放弃医学,接手柳氏商行,但你拒绝了,舅母爱你,也就没有强求。”
“可如今你们却强行逼迫小辞做不喜欢的事情,这和当初的舅母有什么区别?”
“难道要让他将来也放弃自己的羽翼,只为长成你们眼中的模样?”
太子的话毫不客气,宛如一个惊雷在苏明珠等人耳边炸开,炸的他们有些头晕目眩。
苏砚礼紧紧的握住自己的木剑,这才惊觉自己握剑的手竟在发抖。
他想起去年冬日,小辞不想起床,却被他硬生生从床上拉起,沉默了一上午,练武练的也是一塌糊涂。
现如今想想,当初自己的行为和娘亲柳氏又有什么区别呢?
娘亲让自己从商,他不喜欢,不也把书都撕了吗?
为什么小辞不喜欢,自己却非要逼迫他做呢?
蓦然,苏砚礼想起太子昨天在密室中对他和苏砚安说的话:你们只不过是为了满足自己的控制欲罢了。
显然,苏砚安也想起来了,此时脸上满是愧疚和懊悔。
“砚辞不是笼中雀。”太子走到苏明珠面前,声音轻却有力,“他会自己判断该靠近哪盆水仙,该避开哪丛荆棘,他很聪明,有自己的想法。”
“那我们......该怎么做?”她抬头望着太子,眼中泛起水光,“若不管束,怕他误入歧途;若管得紧了,又怕.......”
“看着他,陪着他,引导他。” 太子从袖中取出个锦囊,里面装着小辞喜欢的玩具,“却别替他走。”
太子看着面前的面露异色的表妹表弟,眼中闪过一丝欣慰,“等小辞来了,你们和他聊聊吧,告诉他,以后不会逼他做不喜欢的事情了。”
“可是,万一小辞生气,讨厌我们怎么办?”苏明珠忧心忡忡的问道。
“没关系,小辞很聪明,不会讨厌你们的。”太子温柔抚摸著自家表妹的发顶,安抚道:“再不济,还有我呢,我会帮你们的。”
“你们虽然是镇国公府的子女,但却也是缺乏历练的孩子,是孩子总会犯错的,所以别害怕......”
“碰碰!”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打断了太子的话,“大小姐,你们在吗?!”
“大事不好了,小少爷把四少爷打了!”
太子笑了,被气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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