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错。”江瑾时上前几步,与子非并肩而立,共同看向对面的屋子,声音低沉道,“这位宋御史真是好手段,一出手就是雷霆之怒。”
自古文臣武将泾渭分明,更何况岭南远在万里之外,当地的官府军队等大多都是江瑾言齂族的势力。
就这样,宋潇斐还能在短短七八天之内,就将手插到了岭南军营中,其能耐可见一斑。
“两日后就是除夕了,看来这位乔姑娘是不能留在药谷中过年了。”子非喃喃自语了一句,声音里有几分叹息。
江瑾时静静看着窗外,没有说话。
西厢房内的琴音依旧杂乱无章,只是这次飘过来的声音好像有些不同,细听之下,沉闷的琴音之间竟然还掺杂着一段小曲。
琴音不堪入耳,可这其中的小曲却出乎意外的好听,婉转清脆,活泼俏皮,宛若山间枝头的百灵鸟。
“一闪一闪亮晶晶,满天都是小星星。”
“挂在天空中放光明,好像千万只小眼睛。”
“啧,唱的倒是比弹的强。”子非真心赞了一句,少顷又有些不解,“她这唱的是什么?什么小星星像小眼睛?她不是歌姬吗,宋御史就喜欢听这种歌?”
江瑾时还是沉默,只是看向窗外的眼神更复杂了。
子非一边颇为嫌弃这种没有内涵的歌词,一边又竖着耳朵一字不落地听完了。
听到后来,由于这段小曲的曲调实在是过于朗朗上口了,他没忍住跟着哼了几句。
西厢房内的小曲断断续续地响过两三遍之后,琴音停了,烛火也跟着灭了。
应当是西厢房内的主人见夜已经深了,就拾掇著睡下了。
子非见没有小曲听了,便转过身接着回去打坐休息了,只是在走了两步路之后,忽然开了口。
“公子,她是宋御史的人,一个大公子都快将我们逼得喘不过气了,若是再得罪了宋御史,那我们就真的没活路了。”
江瑾时喉中似是被烙铁堵住了一般,语调晦涩不堪:“我……”
“子非从小跟着公子长大,你是什么样的人,子非再清楚不过了。你的琴技是将军特意寻了高人教的,你一向自视甚高,等闲之人连聆听你的琴音你都觉得不配,就更别说亲自教别人弹琴了。”
子非看着江瑾时孤寂的背影,心里有些不忍,可有些话还是不得不说。
“盛京距此处不过几百里,快马加鞭的话一日也就到了。宋御史既然已经按照约定替我们摆平了大公子,想必很快就会来渔阳同我们要人了。”
“等宋御史到了,乔姑娘自然也就知道了我们一开始就没安好心,带她上药谷只是为了威胁宋御史而已……”
“子非,别说了……”江瑾时温润的脸上血色尽褪,低声重复了一遍,“别说了……”
子非看着江瑾时这个样子,无声地叹了口气。
他也没想到江瑾时会对一个才认识没几天的女子动了心,这女子要是一般人也就罢了,可她偏偏是宋潇斐的人。
以宋潇斐如今的权势地位,江瑾时哪里是他的对手,只怕江瑾时刚一出手,就死无葬身之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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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非带着没说完的话休息去了,独留江瑾时一人静立在窗边很久,久到月落日升,天空再次泛起了鱼肚白,他才落寞地收回了目光。
两日后,除夕。
上午一个时辰的学琴时间一晃而过,乔蓝衣满意地揉了揉指甲,咧嘴一笑。
要不怎么说世上无难事,只怕有心人呢。就她那稀巴烂的琴技,没想到没日没夜地练了几天之后,今天竟然也能磕磕绊绊地弹完一整首小调了。
我可真聪明啊,嘿嘿,乔蓝衣在心里美美地夸了自己一顿。
将古琴收好之后,乔蓝衣站起来活动活动筋骨,不经意间瞥见了一个东西,目光倏地一顿。
今日江瑾时穿了一身浅白色的锦缎长袍,领口与袖口处皆用厚实的白色狐毛滚边,狐毛蓬松柔软,显得他更温润俊俏,气质高雅了。
但这次让乔蓝衣愣神的可不是美色,而是江瑾时腰间缀著的一个扇套。
细看可知,那扇套的材料并非是名贵绸缎,只是寻常的棉布。
虽然用料普通,但胜在颜色素净淡雅,针脚细密结实,缀在江瑾时腰间,也不算辱没了他这一身翩翩佳公子的穿着。
“你,这是你在霓裳阁买的吗?”她指著扇套一个劲地追问,语气有些急,“多少钱买的?”
江瑾时顺着她的手势看向自己的腰间,温和地笑笑:“那铺子叫霓裳阁吗?时间太久了,我记不清了,就是偶然间进了一间铺子,看见这扇套有趣就买了。多少钱我也忘了,大概五两银子吧,怎么了?”
过分,霓裳阁竟然卖五两银子,卖五两银子也就算了,竟然只给绣扇套的人五十文,真是一个黑心的中间商。
原来这副扇套,竟是当日乔蓝衣在宋府做侍女时绣的。
当时她只是一个小侍女,为了攒钱,经常没日没夜地做绣活,什么手帕啊,扇套啊做了一大堆。
但光凭这些小东西,攒钱太慢了,后来她后来灵机一动,开始在绣活上动脑筋,一口气绣了几十条带有搞笑语录的手帕和扇套出来。
果然创新过的手帕和扇套在霓裳阁很受欢迎。
她和林原说好了还要再多绣些拿出去卖,只可惜她后面绣的东西,连东西带人,都被宋潇斐那个淫贼给一锅端了。
罢了,从前那些不堪回首的往事乔蓝衣都不想再提了。
江瑾时见乔蓝衣一直在叨叨咕咕的说个不停,只是她声音比较小,又含含糊糊的,他听不清她在念叨什么,以为她是看上了这副扇套。
“你是喜欢我这个扇套吗?”江瑾时有些不舍,但还是将东西从腰间拿了下来,“你喜欢就送给你吧。”
“不不不。”乔蓝衣急忙摆手拒绝,“江公子花了钱的,这扇套自然是归江公子所有,蓝衣怎可夺人所爱,我就是太惊讶了……”
她揉了揉鼻子,叹息道,“我只是没想到有朝一日还能看见自己以前绣的东西,有些惊讶。”
“这是你绣的?”这回轮到江瑾时惊讶了。
“对啊,我绣的每副扇套的轮廓处,都会用平针绣勾勒线条,再用打籽绣点缀其间,我当然能认出来了。”
乔蓝衣嘿嘿一笑,俏皮地冲他眨眨眼:“最重要的是这里面还绣了一句话,江公子这个是月牙白,在边缘处绣栀子花的,我想想啊,对了,我想起来了,‘要学会对不良诱惑说不够’,是这句吧?”
江瑾时完全惊呆了:“……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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