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潇斐换了一身月牙白绣如意云纹的锦缎直裰，腰间束著一条竹青色丝绦，上系一块莹润的羊脂玉佩。
一头乌发并未像往常一样用发冠固定，而是用一根墨色发带随意挽起，几缕发丝肆意垂落在肩头，透著几分不加雕琢的随性。
这一身装扮，看着不像是个权臣，倒像是个书生了。
只可惜，一开口就暴露了。
没有哪个书生会像他说话这样有压迫感，这是久居上位者才有的威严气势。
“此处无需你们伺候，都退下！”
宋潇斐稍一摆手，满屋子的丫鬟小厮们，便皆垂眉敛目地躬身退下了。
瑶琴将乔蓝衣扶到膳桌旁坐下后，也跟着其他下人们一起离开了。
乔蓝衣沉默地持了筷，在满桌珍馐中垂眸看了片刻，随后夹了一筷子桂花糖藕咽下了。
软糯的甜意在舌尖上弥漫开，冲淡了一些她心头上的苦楚。
“甜食虽美，却不宜多食，当心坏了脾胃。”宋潇斐将一碗燕窝粥推至她手边，“先喝些粥暖暖肠胃。”
他的语气算得上温和了，细听之下还有几分温存，可乔蓝衣却似没听见一般，看都不看那碗燕窝粥一眼，仍旧夹她的桂花糖藕吃。
日子还是要过的，既然避不开，就只能尽量视他于无物了，这是乔蓝衣刚刚在洗漱时新制定的生存方针。
而且这个新的生存方针也只是一时的，只要还有机会，她还会逃的。
她笃信只要还活着，一切皆有可能。
她都能莫名其妙地穿越到这个鸟地方来，这世上还有什么是不可能的。
宋潇斐在朝堂之上，不管面对多么诡谲的形势、多么棘手的犯人，他都能始终不急不躁，稳重如渊，如苍松般沉稳，似寒潭般平静。
可只要到了乔蓝衣这里，他一身的气质涵养便通通成了摆设。
总是能被对方不配合的言行举止激得炸毛，像只被踩了痛脚的猫般恼怒。
他深吸了口气，复又缓缓吐出，心中暗自劝解自己，今夜是除夕，这顿是年夜饭，年夜饭就该和和美美地吃，要算账也不急在这一顿饭的功夫。
将面上的怒意强压下后，宋潇斐换上了一副温和体贴的模样。
“心肝喝不惯燕窝粥，那便尝尝这道酱汁鱼翅吧。”
一道裹着浓郁酱汁的鱼翅被放入了乔蓝衣面前的瓷碗里，色泽诱人，香气扑鼻，光是看着便让人垂涎欲滴。
但乔蓝衣依然不为所动，连个眼风都没给他。
宋潇斐这下是彻底沉了脸，冷笑道：“你摆这副冷脸给谁看，为了陪你过年，爷连祖宗祠堂都没去，你就是这么回报爷的？”
“我吃好了。”
乔蓝衣懒得理会他，转身欲走，却在起身的瞬间被人掐住了胳膊。
“嘶……”她疼得皱了眉，本能地哼了一声，随后胳膊上的力道便轻了些，只是依旧如铁钳般牢固，她晃了晃胳膊，没挣开。
“爷准你走了吗？”宋潇斐大声质问她。
不走就不走，乔蓝衣咚的一声坐回了锦凳上，面无表情地?宋潇斐对视。
宋潇斐气得咬牙切齿的，片刻后又想到今夜是除夕，为了这点小事发火，触了过年的霉头不值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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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己将自己劝好之后，他松开了乔蓝衣的胳膊，一扭头灌了三杯冷酒下肚，方觉得心里奔腾的怒气消了些。
乔蓝衣冷眼看着他这副被气到一佛出世、二佛升天的样子，心里有些暗爽。
你不让老子走，老子就天天气你。
生气多了就容易得冠心病、心脑血管疾病等等一堆的病。
到时候你翘辫子了，老子照样能自由。
报复的快意在心间越扩越大，乔蓝衣侧了侧脸，摆了个托腮的姿势出来，借由宽大的衣袖遮住她下半边脸，因为她的牙花子有些收不住了。
没办法，她就是这么一个藏不住事的人。
她这一举动对宋潇斐来说无异于是火上浇油。
在宋潇斐眼里，她现在是看都懒得看他一眼了。
宋潇斐“啪”的一声，将手中的象牙筷狠狠摔在桌上，桌上的杯盘都跟着震动了一下：“不想吃就别吃了！”
既然他都这样说了，乔蓝衣当即站了起来，准备回房间睡觉，可谁知这人还是不让她走。
“出去逛逛。”宋潇斐捉住了乔蓝衣细嫩的掌心，带着人往外走。
“我不去！”乔蓝衣说出了今晚的第一句话。
“爷说去就去！你都能想到和那两人一起做年夜饭，陪他们俩团圆，陪爷出去逛逛怎么了？”
这句话简直是一字一字从宋潇斐齿缝里逼出来的。
早上乔蓝衣那句要和江瑾时、子非二人一起团圆的话，就像根刺一样，深深扎进了他心底。
只有他自己知道，这句话究竟让他多愤怒，多放不下。
饶是他已经尽力克制不去想了，可乔蓝衣现在这副半死不活的样子，还是将他霎那间就带回了早上那个时刻。
他捧在心间的女人，竟然要同别人团圆。
宋潇斐感到了巨大的背叛！
怒火烧红了他的眸子，双拳攥得咯吱作响，似一头即将出笼的猛兽，浑身散发著危险气息，让人不寒而栗。
乔蓝衣慌张地咽了咽口水，小脸吓得煞白。
她是想让宋潇斐生气，可也不是这么个气法。
现在感觉宋潇斐下一秒就要冲过来掐断她的脖子了。
她可以死，但不能死在这里。
她只能死在山上，死在黑色大旋风的旋涡里，死在回家的路上。
“去……我去……”乔蓝衣用拇指在宋潇斐的手背处蹭了蹭，讨好道，“我和你一起去，我们两个一起逛街。”
宋潇斐攥着她手心的力道卸了些，但眼眸还是很红，还是一副怒不可遏的样子。
乔蓝衣暗自磨了磨牙，眼一闭心一横，在他下巴上兜了一把，强迫自己笑出声来：“我们快点去逛街吧，夜深了，再晚就更冷了。”
兜完便迅速将手缩回了身后，在后背上反复擦拭，直至那片肌肤被衣服磨出痛意为止。
下巴处传来一道柔软的触感，宋潇斐满腔怒火倏地散了，瞳孔骤然一缩，满脑子只剩下了一句话：她竟然摸我的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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