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生膳堂里的饭食简单,一眼望过去,尽是些青菜豆腐之类的素食,再就是每人领饭时可以按人头领两个肉丸子。
宋潇斐将小饭盒里的一碗水蒸蛋端出来,搁在乔蓝衣手边,这是他刚刚命南风去伙房喊伙夫现加的,旁人都没有,这是独属于乔蓝衣的。
水蒸蛋很鲜亮,黄澄澄地往外冒热气,熏得乔蓝衣脸都烫了起来。
她低下头,有些别扭地戳著碗里的饭。
“将就用些,晚上爷领你吃好的。”
宋潇斐以为她这是吃不惯这些粗茶淡饭,连忙撂了筷子,小心哄著。
他这样温柔细语,体贴周到,落在乔蓝衣脸上的眼眸又深情又明亮,乔蓝衣登时觉得脊椎骨那里好像有什么东西烧起来了,麻麻的,热热的,一路拱上了天灵盖。
乔蓝衣猛地扒住了饭碗,掩饰性地塞了几口米饭下肚,她心想我一定是疯了,我刚刚竟然觉得宋潇斐长得有点帅。
快醒醒,不要被这人迷惑了,打个巴掌再给个甜枣就能哄好,这种蠢事咱不能干。
经过一番艰难的天人噷战之后,乔蓝衣的内心终于平静了,又回到了以前那副浑身带刺的样子。
这人一冷静下来,看问题就敏感多了。
嘶,这人怎么靠她这么近?
他不嫌热吗?
乔蓝衣拧著眉头,将一旁的宋潇斐推远了些:“宋大人就算不顾及我的脸面,可几百号学生看着呢,宋大人难道连自己的脸面也不顾了吗?”
周遭全是一些稚嫩的面孔,在悄悄地拿眼神朝这边瞅,瞅完了还吃吃地笑,大概是这里平常不会有生人进来,他们觉得很好奇。
宋潇斐有些心虚地轻咳了一声:“心肝下午还想去哪?桃花还看不看了?不看爷就领你回去,听说醉风楼出了一道新菜,爷领你去尝尝。”
“宋大人可真有钱啊!这么大一个摊子说支就支起来了,晚上还有闲钱去吃醉风楼,你是挖了金矿吗?”
乔蓝衣是真心感叹宋潇斐有钱,这几百号学生每日的衣食开销倒还是其次,最花钱的是读书方面的开销。
这个时代的纸墨笔砚都老贵了,比粮食可贵多了,这也就是为什么穷人家的孩子念不起书的原因。
宋潇斐一声不吭就供起了几百个学生读书,还是长期的,这份魄力,这份财力,真是让人眼红啊。
“哈哈哈。”宋潇斐畅快地笑出了声,“在我天启,敢私挖金矿者,九族皆诛,爷就算是不顾自己的命,也不会不顾心肝的命,还请心肝放心。”
乔蓝衣想起来了,宋潇斐手上可是有盐铁的监制权的啊。
历史上哪个管盐铁的大官会没钱呢,那都是富得流油好吧。
啧,她想不通,这人怎么会名利财气一样不缺呢,真是让人恨得牙痒痒。
“我劝你低调一点,当官的太露富,一般到后面都没有好下场。”她恨恨道。
“心肝这是想替爷省银子?”宋潇斐笑道,“心肝放心,你就算是想建个金屋住进去,爷也自会替你办到。”
“我才不住金屋呢,陈阿娇可没有什么好下场。”乔蓝衣挑眉看他,“你知不知道历史上的皇帝都是等人养肥了再杀?”
“哈哈哈。”宋潇斐笑得更开怀了。
乔蓝衣很无语地看他。
“若是无用之人,自是想杀就杀,可若是碰一碰便要伤筋动骨之人,不管是谁,动手之前都得先掂量掂量自己骨头够不够硬。”
好大的口气,乔蓝衣懒得听他吹牛逼,垂下脑袋,认认真真地吃饭。
也不知是这水蒸蛋有些凉了还是怎么回事,她吃了两口水蒸蛋之后,胃里就直泛恶心。
“呕!”有好几股酸水直往上冒,乔蓝衣用帕子掩唇,干呕了好一会儿。
“怎么了?”宋潇斐忙替她捋著后背,担忧地问她,“可是呛著了?”
乔蓝衣摇摇头,用帕子擦了擦眼角呛出的泪:“可能是鸡蛋凉了,我吃不惯,我喝点水就好了。”
桌上的水不热了,宋潇斐只让她漱口,不让她喝。
他和南风一同去了后面的伙房,去给她拿热水去了。
虽然乔蓝衣也想不通一杯热水,怎么会需要两个人一起去拿,不过宋潇斐离开之后,她倒是清静了不少。
乔蓝衣转着身子,看这里面的小孩玩。
这些小朋友都被教导得很好,大家都很规矩地坐在条凳上吃饭,碗里的饭菜也都吃得很干净,一点不浪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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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就是穷人家的孩子早当家,在别的小朋友还在爹娘怀里撒娇耍赖的年纪,他们已经在一板一眼地学着怎么当个大人了。
若是没有宋潇斐收留他们,他们才这么点大,没有父母,没有亲人,他们该怎么活呢?
想到这,乔蓝衣不得不承认,宋潇斐是有一点了不起在身上的。
到底还是年纪小,活泼好动的天性是藏不住的,有几个小朋友见乔蓝衣一直在盯着他们看,他们便缩成一团,嘻嘻哈哈地笑,边笑边小声说一些悄悄话,说完了就笑得更厉害了。
快乐是会传染的,看见小朋友们笑得开心,她的心情也好了不少。
乔蓝衣转头看了眼身后宋潇斐离去的方向,又转回来看了看那几个活泼的小朋友,倏然间大白牙一闪,一个整蛊人的坏主意便冲上了心头。
宋潇斐拿热水回来的时候,看见的便是某人脸色红扑扑的,一双琥珀色的猫儿眼在灵动地四处乱转,但一看见他的时候,就会唰一下转走,一副像是做了什么亏心事的样子。
他只能很无奈地看着她。
水温正好,乔蓝衣匆匆咽了几口水下肚,清甜的温水一入喉,便消解了不少口干舌燥之感。
人在紧张的时候,对周边微小动静的观察会更细致。
乔蓝衣侧耳听着左后方那些窸窸窣窣的小动静,一想到待会要发生什么,她的两个小肩膀头子就抖得停不下来,她用两只手死死捂著嘴,不让自己笑出声来。
宋潇斐和南风面面相觑了一眼,二人俱都不明所以。
片刻后,左后方哗啦啦地先后站起来了五个小孩子,排成了一只队伍,挨个走到宋潇斐跟前,竖起了中指。
“宋大人法克。”
“宋大人法克。”
“宋大人法克。”
“宋大人法克。”
“宋大人法克。”
小孩子们整齐划一的动作,再配上响亮高亢的声音一出,乔蓝衣直接笑趴在桌子上,捂著肚子直叫唤:“哎呦,我不行了,噗,哈哈哈哈哈哈……笑死……哈哈哈哈……”
“心肝这是……”宋潇斐拧起了一双剑眉,有些茫然地看着她。
乔蓝衣笑了好半天之后,爆笑的情绪才一点点地平稳了下来。
她揩了揩眼角笑出来的眼泪,一抽一抽地笑着说话。
“宋大人平常读佛经吗?fuck在佛语里面是?德无量、长命百岁、逢凶化吉、好人有好报的意思,反正是一个非常非常美好的词,这你都给学生们付出这么多了,我让学生们感谢你一下没问题吧。”
乔蓝衣一本正经地瞎编,反正她不信宋潇斐平常会有时间看佛经,就算他真的博览群书,对佛经也有涉猎,可这天底下佛书多着呢,他看的过来吗。
宋潇斐闻言,拧起的眉头果然慢慢舒展了开来,欣慰道:“心肝有心了。”
“哈哈哈哈……不客气,宋大人法克,哈哈哈……”
这句话从自己嘴里说出来更好笑了怎么回事,乔蓝衣又捧著肚子笑瘫在了桌子上。
而宋潇斐不知想到了什么,俊俏的脸上浮上一丝薄红,少顷他竟然也很轻地笑出了声音。
看见他笑,乔蓝衣就更忍不住了,一直哈哈哈笑到最后肚子疼才罢休。
“回去还是看桃花?”宋潇斐将乔蓝衣扶上了马车。
有的玩,谁想那么快回家啊,乔蓝衣毫无疑问地选择了后者。
宋潇斐站在马车前,将南风手里的马鞭接了过来,对南风说:“你先回去吧,明日一早再来桃柳坡接我们。”
乔蓝衣的两只大眼睛在宋潇斐说“明日一早”的时候慢慢瞪圆了,紧接着当她看见南风在干什么的时候,她的眼睛便登时瞪得更大更圆了。
南风就在她瞪得滚圆的眼神中,把头一点,面色坚定地朝宋潇斐竖起了中指:“主子法克。”
“噗,哈哈哈哈……”
乔蓝衣发出了惊天动地般的大笑声,身子控制不住地往旁边一歪,直接笑倒在了马车上。
救命啊,她真的要不行了,噗,哈哈哈哈……
在她狂野的大笑中,南风刚毅的脸上漫上一丝绯色。
他借着转身上马的动作,将那根竖起来的中指咻的一下缩回去了。
接下来的行?中,一路上都是宋潇斐坐在车头“驾驾驾”,乔蓝衣在车里“哈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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