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夏的紫薇花开得正好,花色艳丽,花瓣轻薄如纱,似一片绚烂的云霞,夏风拂过处,有明媚娇艳的香气散开。
宋瑶婉到后院的时候,乔蓝衣正在紫薇花下的石桌旁纳凉。
她今日穿了一身浅粉色的襦裙,头发简单地挽了一个发髻,斜插著两支珍珠流苏簪,行动间有灵动清脆的声响。
打眼望去,她身边里外一圈竟围了六七个丫鬟,有打扇子的,有伺候茶水的,还有端著瓜果吃食的。个个皆是一副小心翼翼的样子,像是在伺候一个易碎的玉人。
宋瑶婉心想,看来传言不虚,蓝衣果然很得他二哥的喜欢。
“蓝衣。”宋瑶婉向乔蓝衣招手,同时略加快了些前进的步伐。
宋瑶婉高声呼唤了好几次乔蓝衣的名字,乔蓝衣身边的丫鬟们都很快地抬起了头,循声看了过来。
只有乔蓝衣在宋瑶婉高声呼唤第四次的时候,她才很缓慢地抬起了头,慢慢地看了过来。
她这副温吞的动作,让宋瑶婉非常诧异。
在宋瑶婉记忆中,乔蓝衣是一个非常活泼明朗的女子,脸上总是带着爽朗的笑,遇事喜欢大咧咧地向前冲。
可眼前这个女子,举手投足都是慢吞吞的,完全没有往日的爽利。
宋瑶婉心里清楚,这都是乔蓝衣过得不好的缘故,她知道乔蓝衣不想嫁人,但却被宋潇斐硬掳到了府里,被困在这深宅大院中。
看似风光无限,实则失去了自由和快乐。
宋瑶婉心中一痛,强忍着心疼在乔蓝衣对面的石凳上坐下,立刻有丫鬟为她奉上茶水瓜果。
她浅浅呷了一口茶水,看着对面这张秀美的容颜,故作轻松地说道:“好啊你,瞒了我这么久,要不是二哥告诉我,我还蒙在鼓里呢。”
她边说,边用手指指向乔蓝衣的脸颊,意思是你故意抹黑自己的事我可都知道了。
宋瑶婉像从前还在兰芷阁那般,笑着同乔蓝衣分享趣事,她以为乔蓝衣也会像记忆中那样,笑着同她闹回来。
可没想到她的话音一落,空气却很诡异地安静了下来。
乔蓝衣不仅没有笑着同她闹回来,而且看她的眼神还很空洞木然,仿佛面前的人只是个陌生人。
“蓝衣,你怎么了?”宋瑶婉在长时间的沉默中慢慢皱了眉。
回忆迟缓地涌上来,乔蓝衣静静思索了很久,才将眼前这个恬静婉约的女子从记忆中翻了出来。
她很轻地弯了弯嘴角:“五小姐,你来了。”
话音很轻的六个字,却让宋瑶婉一瞬间鼻酸,宋瑶婉用帕子压了压眼角:“蓝衣,是我,我来了,你还好吗?”
“我……”乔蓝衣低头思忖了许久,才轻轻地说,“我很好啊。”
她说话很慢,几乎是一个字一个字往外吐,宋瑶婉悄然捏紧了帕子,心中感觉有些不对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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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这是怎么……”
宋瑶婉话还没说完,忽有一阵狂风卷地而起,满树繁花如骤雨纷飞,紫薇花摇摆刮擦间掉落了好几朵下来,有一朵不偏不倚正好掉落在乔蓝衣的肩上。
明明只是一朵落花飘上肩头,但乔蓝衣却像是受了什么大刺激一般,整个人下意识地瑟缩了起来,瞳孔里闪过转瞬即逝的惊恐。
她身旁的几个丫鬟见状,赶忙围上来,一个捋背,一个喂水,动作熟稔快速,像是早就处理过很多次这样的情况了似的。
宋瑶婉在人群外,眉头皱得越来越紧。
“姑娘,外面风大,我们进去吧。”雪舞俯身在乔蓝衣耳边,轻声说。
乔蓝衣很迟缓地点了点头,还不忘招呼宋瑶婉:“五小姐,进来说话吧。”
宋瑶婉跟在人群后头,看见左右两个丫鬟小心翼翼地将乔蓝衣扶了起来,浅粉色的襦裙下有很圆润的膨起,看月份,应当有?个多月了。
宋瑶婉没有吃惊,因为来的时候宋潇斐交代过她乔蓝衣怀孕的事。
她理解宋潇斐,将近而立之年才有这么一个孩子,看重和谨慎是必然的,可是宋潇斐派人交代她的那些话,却又隐隐让她觉得奇怪。
什么不许说起伤心的事,不许说起外头的事等等,这份小心谨慎已经远远超过对待一个孕妇的标准了。
真是太奇怪了。
进了屋,乔蓝衣由雪舞扶著,在贵妃榻上坐了下来,宋瑶婉坐在了她对面的锦凳上。
身前没有石桌阻挡,乔蓝衣的孕肚落在宋瑶婉眼里便更明显了,肚子上隆起一个圆滚滚的弧度,她将手虚放在孕肚上,轻轻摩挲著。
宋瑶婉笑着问了一句:“肚子里的孩子闹腾吗?”
这么简单的一个问题,乔蓝衣却要想很久才能给出答案,她木然的眼珠转了转,许久才说道:“不闹腾。”
还是一个字一个字地往外吐,宋瑶婉听着,心里总觉得有些诡异。
她咽了咽口水,一时不知该说什么。
她没说话,乔蓝衣也就没再开过口。
许久之后,宋瑶婉定了定心神,笑着说起一件趣事:“蓝衣你都不知道,本来今天应该是白桃和我一起来的,她很久之前就在我耳边念叨过好几次,来看你的时候一定要带着她。可谁知道她昨晚上贪嘴多吃了两片冰西瓜,结果闹了一夜的肚子,今天早上说什么都起不来了,你瞧瞧,那丫头还是这么贪嘴。”
想起早上白桃的窘样,宋瑶婉笑弯了腰。
这么一长串的话砸下来,乔蓝衣需要很长时间才能理解话里面的意思。
这次她沉默的时间比之前几次都要久,久到宋瑶婉已经收起了笑容,帕子在手中都快绞碎了,才听见乔蓝衣很慢地开了口:“白桃,是谁?”
她像是思考了很久,可还是没能想起来白桃是谁,木然的眸子里慢慢露出困惑的表情。
这句话一出,宋瑶婉的脊背上汗毛瞬间竖起,只觉得一股寒意顺着脚底直往上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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