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潇斐的脚步声渐渐消散在喧闹的贺喜声里。
与此?时,门缝里一直隐在暗中窥伺的人,当即比了个特定的手势出来。
随后角落里便冲出了两个作医女打扮的人,一路奔向床榻前。
“蓝衣,快醒醒,蓝衣!”
宋瑶婉跪在床榻前焦急呼唤,可床榻上的女子双眸紧闭,呼吸绵长,她焦虑地抬头看了不远处真正的医女一眼。
那医女见状,便上前来在乔蓝衣的嘴里塞了一颗药丸进去,片刻后,乔蓝衣呻吟一声,慢慢地醒来了。
“蓝衣,你怎么样?你还好吗?”宋瑶婉咬著下唇,眼眶泛红。
朦胧的视线中,一道熟悉的身影突然出现在了眼前,乔蓝衣却没有丝毫惊讶。
她挣扎着要起身,却被下体的剧痛扯得闷哼出声:“我没事,小姐,多谢你愿意帮蓝衣,蓝衣此生感激不尽。”
“快别说这种话了,快换衣服,我二哥现在在前厅应酬,你们快走!”
话音未落,宋瑶婉和白桃便毫不犹豫地解开衣襟,将身上的医女服饰往乔蓝衣和雪舞的身上套。
动作间,她忽然想起了赵诗莹的嘱托,于是一边脱衣服,一边凭记忆细细说来。
“对了,蓝衣,公主让我转告你,她这不是在帮你,她只是不想让宋潇斐好过。”
“公主说她对宋潇斐一片真心,宋潇斐看不上就算了,竟还胆敢将她的真心踩在脚底下碾碎,她必须要让宋潇斐知道她可不是那么好惹的。”
“这一次,她也要让宋潇斐尝尝追悔莫及的滋味。”
在宋瑶婉的娓娓道来中,乔蓝衣甚至都能想象出赵诗莹说这话的时候,是多么的明艳张扬、洒脱爽朗。
她哽咽地想,幸好,幸好这世间还有这么多好姑娘在彼此守望相助,能在黑暗中燃起一盏温暖的灯,照亮前方未知的路。
宋瑶婉已换上了她日常的服饰,而乔蓝衣因为刚生产完,身体虚弱无力,换衣服的动作便有些慢。
乔蓝衣正在系襟扣的时候,门外忽然传来一阵脚步声,众人?时僵住了身子,脸色骤变。
门外响起三声轻轻的敲门声,紧接着便是一道男声紧随其后:“赵医女,南风奉主子的令,将小主子抱去前厅给宋尚书和宋夫人看看。”
乔蓝衣脸色瞬间变得煞白,转头望向小隔间,泪水不受控制地涌出。
她拚命生下的女儿,她还没来及看上一眼,就要再也不见了吗?
“赵医女,开门吧。”
南风在屋外催促的声音宛如利刃一般,字字割在乔蓝衣的心上,她只能死死捂住嘴巴,泪水霎那间湿透指缝,滴答在被褥上。
那被唤做赵医女的女子正是先前喂乔蓝衣?药的医女,只见她快步走到门前,应道:“小小姐睡了,外面天寒地冻的,不宜此时将小小姐抱出去,免得受凉。”
南风没有答话,雕花门外响起了另一道更为苍老的声音。
“还请赵医女放心,我老婆子在呢,我老婆子一生照料了好几个小娃娃,从无差错,有我老婆子抱着,定不会?小小姐受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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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瑶婉屏住呼吸听着,她听出来了这是宋夫人跟前房妈妈的声音,她是宋夫人身边最得力的婆子,也是宋夫人的陪嫁丫鬟,从前宋潇斐和宋延清当年出生时,都是她帮着照顾的。
同在宋府生活多年,宋瑶婉十分清楚房妈妈的势利和世故。
此刻她若不是顾忌著屋内一?稳婆医女等人都是从宫里出来的,只怕她早就推门进来抢人了。
房妈妈不是好相与的,若是再僵持下去,只怕今天苦心安排的这一切都会暴露,必须将她快点打发走。
宋瑶婉转身看了泪如雨下的乔蓝衣一眼,最后无可奈何地朝赵医女点点头。
赵医女见状,抬手示意一旁的稳婆将小隔间里襁褓中的婴儿抱过来,她将门开了一条缝,亲自在门缝里将襁褓小心地交了出去。
而就在门缝合上的一瞬间,原本襁褓中熟睡的小婴儿突然剧烈抽搐,睁开乌溜溜的眼睛,扯开嗓子发出撕心裂肺的啼哭。
边哭边挥舞著藕节似的手臂,拚命朝越来越细的门缝方向挣扎,仿佛她也知道这一去就再也看不见娘亲了。
乔蓝衣眼睁睁地看着女儿被抱走,却什么也做不了。
母女连心,那哭声如同一把烧红的铁钳,狠狠剜著乔蓝衣的心口,霎那间就将她的心撕扯得鲜血淋漓的,她喉头腥甜翻涌,生生呕出一口血来。
“我的女儿。”她绝望地流泪,“我还没看到她长什么样子。”
“蓝衣,你没事吧。”宋瑶婉赶忙扶住乔蓝衣瘫软下来的身子,咬牙道,“看了又能怎么样,你带不走她的。”
“我只是想看一眼她长什么样。”她崩溃大哭,“我只是想看一眼她长什么样而已……”
乔蓝衣刚刚生产完,身体还特别虚弱,全靠赵医女喂进去的一颗丹药吊著,她情绪这样激动身体根本受不住,脸色已呈灰败之势。
宋瑶婉暗叫糟糕,当即扳著乔蓝衣的肩膀,对她说:“蓝衣,你看着我的眼睛,你听我说,你女儿也是我亲侄女,我向你保证,不管我二哥对她好不好,我一定会照顾好她的,你相信我。”
事已至此,再多的眼泪也弥补不了什么,乔蓝衣只能含泪点头。
她知道这个孩子一定会成为她此生最难解的伤痛,在每一个难眠的深夜,这段哭声都会提醒着她她失去了什么。
府宅前厅,宋潇斐已经将大部分前来祝贺的人都打发走了,眼下只留下了几个宋府嫡亲脉系的亲戚在府中,晚上按规矩整治一桌家宴庆贺。
小婴儿在宋夫人怀里哭得厉害,小肩膀一耸一耸的,像是在无声地诉说著委屈,宋潇斐看得一阵心疼。
“可是饿了,奶娘喂过了吗?”宋夫人轻轻拍著襁褓,慢慢哄著。
“老奴已经抱给奶娘喂过了,小小姐她不肯吃啊。”房妈妈在一旁答道。
宋潇斐正心焦,有门子来报,说医女稳婆等一行人已领了赏,请求出府回宫去。
他看看时辰,快戌时了,确实是快到了宫里要下钥的时辰了,当即摆摆手,准了此事。
可不知为何,当他看见门子一步步退下去的背影时,没由来的就是一阵心神不安。
他刚准备出声让门子等等,谁知这时襁褓中忽然又爆发了一阵更剧烈的哭声。
宋潇斐看见他女儿小脸涨得通红,哭得都快喘不过气了,当下就什么也顾不得了,赶忙将襁褓从宋夫人怀里接过来,抱在自己怀里慢慢摇著晃着。
而门子的背影就在这一声声急促的啼哭中,渐行渐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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