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4章 因为我也曾经伤害过一个人(1 / 1)

望云山迎来梅雨时节,暴雨缠绵多日,整座山都浸在湿漉漉的雾气里。

深夜子时三刻,哗啦啦的大雨自夜幕上兜头往下浇,和著呜呜的风声,吵得人心头不安。

案头烛火在潮湿的空气里明明灭灭,突然,一阵狂风猛地撞开半掩的窗扉,“噗”地一声,烛火应声而灭。

浓稠的黑暗瞬间淹没了整个小木屋,乔蓝衣蜷缩在榻上,额头上的冷汗顺着鬓角不断滑落,浸湿了一大片枕巾。

没有了光亮,那些被深埋在心底的恐惧瞬间被唤醒。

恍惚间,她好像又回到了那个封闭狭小的屋子,没有一丝丝光亮,没有一点点声音,只有无止境的黑暗和孤独,还有那无论怎么呼喊都无人回应的死寂。

漫天的黑暗仿佛有了实质,挥舞著黏腻的触手,从四面八方缠绕上来,最后化作一张青面獠牙的厉鬼,一把扼住了她的咽喉。

“不——”乔蓝衣猛地惊坐起来,心跳如擂鼓,冷汗浸透了中衣。

“砰!”木门被猛地推开,潮湿的风裹挟著雨丝扑面而来。

火折子擦出的火星在黑暗中闪烁,在一道因过度用力而泛白的指尖下,下一刻,烛台终于重新亮了起来。

乔蓝衣拖着一条伤腿蜷缩在床角,发丝凌乱地黏在苍白的脸上,眼眸里控制不住地流下恐惧的眼泪。

那位山主姑娘单膝跪在榻边,掌心悬在她颤抖的肩头上,迟迟不敢落下。

她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榻上的女子在不停地颤抖,满心的疼惜化作一团乱麻。

“别怕!”山主姑娘在素纸上写下两个凌乱的大字,小心翼翼地举著那张纸,凑到乔蓝衣跟前。

屋里有了光亮,乔蓝衣慢慢地缓和了下来,许久后她无措地拭去脸颊上的泪水,对山主姑娘表达歉意:“对不起,我吓到你了吧?”

山主姑娘摇头,又将“别怕”两个大字举给她看,想要安慰她别怕。

“我没事,我就是怕黑。”乔蓝衣抿紧了唇,半晌低着头轻声说,“我已经好了,就是还有点怕黑,你看,现在烛火亮了我就好了,我真的都好了。”

她的话音很轻,与其说是在宽慰山主姑娘,但更像是在说给自己听。

“我真的都好了。”她轻声重复。

山主姑娘僵在原地,深邃的瞳孔里有化不开的忧愁。

大手无意识地攥紧了狼毫笔,片刻后写下一句潦草的话:“你为什么怕黑?”

乔蓝衣怔怔盯着那行字,嘴巴翕动好几次,才将过往那些崩溃压抑到极点的至暗时刻,化作了一句无奈地叹息:“以前遇到个疯子,他非让我生孩子,我不生,他就把我关进了小黑屋。”

“从那以后你就怕黑了是吗?”

“是啊,从那以后,我失去了熄灯睡觉的权利,如果夜里没有光的话,我就会做一整晚的噩梦,想醒醒不了,想睡睡不着,是不是很惨?”乔蓝衣无力地扯了扯嘴角。

笔尖蘸墨,浓黑的墨迹在素纸上晕开。

“那后来怎么样了?”这句话一落在纸上,就被发白的指尖“嘶啦”一声扯成两半。

再落笔时,狼毫笔在素纸上方悬了许久,终于缓缓写下:“你还好吗?”

“我……我挺好的,我甩开了那些桎梏和枷锁,我跑掉了,我是不是很厉害?”

烛火下,榻上女子缓缓抬起头,明明笑意盈盈,但惨白到没有一丝血色的脸色还是泄露了她心底的脆弱。

她扬著下巴,脊背紧紧绷著,像是无时无刻都在和命运作斗争。

一行字凌乱不堪,墨痕深浅不一,仿佛用尽了落笔之人全身的力气:“如果那个疯子知道错了,他愿意用尽所有手段去弥补,你……会不会原谅他?”

乔蓝衣看着这行字,眼里露出困惑的表情,她不明白落笔之人为什么要这么问,但她还是很认真地给出了答案:“不原谅!”

“况且,他那种人是永远不会觉得自己错了的。”她嗤笑道。

“不能原谅吗?如果他真的悔恨了,也愿意用尽一生一世去弥补,还是不能原谅吗?”素纸上的字迹愈发潦草。

“不原谅!就算他真的悔恨了,我也绝不原谅!”乔蓝衣的眼眸里陡然间迸发出强烈的怒火,咬牙道,“他悔恨他的,我不原谅我的,我们两不相干!”

浓稠的墨汁在笔尖凝聚成珠,许久后,终于“啪嗒”一声坠落在素纸上,晕开团漆黑的印记,就像某些再也修复不了的伤痕一样灼眼。

乔蓝衣眯着眼,眼里的愤懑化作一团凌厉的刀光,冷声质问道:“你为什么一直帮着那个疯子说话?”

烛火忽明忽暗,映得落笔之人眼底翻涌着惊涛骇浪,彼此沉默许久过后,纸上才轻轻落下一行字:“因为我也曾经伤害过一个人。”

“是什么样的伤害?”

乔蓝衣直直望着对面那双眼睛,试图在那双蒙着霜雪的眸子里寻到答案,但那双深邃的眼眸里,除了自责和伤痛,其他的一无所有。

浓墨飞溅在素纸上,落笔之人手腕青筋暴起,指节泛白到近乎透明,狼毫笔在纸面疾走。

墨汁顺着笔画边缘晕染开来,宛如渗血的伤口一般可怖。

须臾间,八个浓黑的大字力透纸背,浮现在了素纸上。

“剜心剔骨!撕心裂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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