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灵悦埋在宋潇斐颈窝的小身子一抽一抽的，她有好多话想说，但小小年纪的她已经知道什么话能说，什么话不能说了。
因为她知道提起娘亲，爹爹也会伤心，她不想让爹爹伤心。
她只是哭着说：“爹爹，南风说你出远门去办大事去了，你到底去办什么事了，不能带着念念一起吗？念念离开你好久，好害怕。”
宋潇斐轻轻拍著女儿后背，柔声说：“爹爹是大官，自然是去办圣上噷代的差事了。这件事是爹爹的错，以后爹爹一定去哪都带着你好不好？”
“那你说话要算话，不能再一声不吭地跑掉了。”宋灵悦哭得嗓子都哑了，说话声闷闷的。
宋潇斐不想让她再哭了，笑着哄她：“我们去厨房讨桂花糕吃，让李婆婆多撒些糖霜可好？”
提到心爱的桂花糕，宋灵悦总算是不哭了。
她仰起头，糯声道：“不仅要多撒些糖霜，还要让李婆婆多蒸一些，小哑巴也喜欢吃。”
小哑巴是宋灵悦给乔昭野起的外号。
乔昭野话少，平常宋灵悦问十句他才答一句，气得她一怒之下就给人家起了个小哑巴的外号。
“好。”宋潇斐依她。
“还有，爹爹，你再多给我一些大白纸，小哑巴练字练得快，大白纸总是不够用。”
这话一出，宋潇斐就要笑话她了：“怎么人家练字就练得快，平常我一叫你写大字，你不是胳膊疼就是手疼的，半天都写不完一个字。”
“哎呀，爹爹。”宋灵悦缩在宋潇斐怀里装死。
“你之前还笑话人家不识字，现在人家练字练这么快，恐怕很快就要轮到他笑话你不识字了。”宋潇斐揉了揉她的鬓发，笑着揶揄她。
他这句话本是无心之言，毕竟在这个时代，对女孩子的文学水平要求不高。
况且，他也不舍得女儿辛苦。
要是宋灵悦真的头悬梁锥刺股地用功的话，只怕他心疼地都要吃不下饭了。
但这句无心之言却深深地挑起了宋灵悦的好胜心。
她觉得自己这么漂亮可爱，小哑巴黑乎乎的，她才不想让漂亮的自己被黑乎乎的小哑巴给比下去，除此之外，也许内心深处还有一个隐秘的原因被她刻意隐藏了。
第二天，宋灵悦再次准时地拍响了磨坊胡同的院门。
乔昭野拉开门栓，差点被她脚下摞起的几个珍珠大包袱亮瞎了眼，一颗颗浑圆的东珠紧密相连，在日光下流转着莹白的光晕。
宋灵悦脚步踉跄地将脚底下的几个珍珠包袱往小院里拖。
一盏茶的时间过后，澄心堂纸在地上摞得有半人高，紫毫笔按长短整齐地排列在石桌上，青瓷笔洗和和田玉镇纸在日光下温润生辉。
“从今天开始，我也要在这里练字。”
她高傲地在石凳上坐下，将珍珠包袱里的徽墨取了出来，对着乔昭野炫耀似的晃了晃，“这可是百年老松烟做的，磨出来的墨汁写字可香了！”
乔昭野秉持着一贯寡言的态度，没有说话，只是不停吞咽的口水还是暴露了他的惊讶和艳羡。
又是得不到回应的一次对话，宋灵悦气愤地跺了跺脚：“我现在就要练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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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半是我的，那一半是你的，咱们俩来比试，看谁先练完这些大白纸，谁先练完谁就赢，赢的人可以多吃桂花糕，是多吃很多的那种。”
她气呼呼地将那一摞澄心堂纸分成了两半，只是在分纸的时候耍了个心眼子，将少的那一半分给了自己，多的那一半分给了乔昭野。
眼看着她那份大白纸只有小哑巴的一半，宋灵悦的小脸还是微微地泛起了红。
“我宣布，比试正式开始。”
短暂的羞愧之后，她抓起一只小号紫毫笔，率先开始了比试。
乔昭野一看自己分到了这么多的纸，眼睛一亮再亮，也迫不及待地将自己的竹笔拿了出来。
两人相对而坐，全都闷不吭声地练起了字。
宋灵悦心里憋著一股气，这次倒是硬忍着一个时辰没挪屁股，创下了她有史以来练字的最高记录，整整练了二十张纸的大字。
眼见日头越来越毒，雪舞将两个小孩全哄到了房间里练字。
换了场地之后，宋灵悦就有些坐不住了。
她真的觉得已经练了好久好久的字了，手腕都酸的不行了，但对面的小哑巴就跟不知道累似的，他那边笔尖在纸上的沙沙声就没停过。
唉，对手实在是太强大了。
宋灵悦泄了气，郁闷地撇了撇嘴。
她心想，小哑巴是男孩子，她是女孩子，男孩子比女孩子力气大，肯定写字也会写得快一些。
而且，小哑巴六岁，她四岁半，六岁的人也肯定比四岁半的人写字快。
这么多的条件摆在这，这场比试根本就不公平，她肯定赢不了。
既然肯定赢不了，那还费什么劲，不比了，不比了。
从崛起到放弃，宋灵悦只用了短短不到半天的时间。
“我现在宣布比试取消！”
这场由宋灵悦单方面宣布开始的比试，再次由她单方面宣布结束。
她仰起沾着墨点的小脸，去珍珠包袱里找桂花糕吃去了。
将自己塞饱之后，宋灵悦挂著满嘴的糖霜，捏了一块雪白的桂花糕凑到乔昭野跟前，糯叽叽道：“小哑巴，你要不要吃？”
小孩子饿的快，乔昭野练了一上午的字，也早就饿了。
他犹豫片刻后，终是轻轻地点了头。
“来吃吧，这次糖霜撒得可多了！”
?之前一样，乔昭野不需要停下手中的笔，自会有宋灵悦将指尖的桂花糕递到他唇边，这个动作像是已经重复过许多遍一样，二人都无比熟练。
软糯的糕点入口即融，醇厚的桂花香混著细腻的糖霜在舌尖流淌，乔昭野一直紧绷著的眉眼渐渐露出笑意。
正午的日光渐渐炽烈，将两个小小的身影温柔地笼罩在其中。
一方小小的天地，一室清甜的桂花香，这一刻的温馨足够治愈人生中许多的不如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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