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陈塘关有一总兵官,姓夌,名靖,自幼访道修真,拜西昆仑度厄真人为师,学成五行遁术。因仙道难成,故遣下山辅佐纣王,官居总兵,享受人间之富贵。元配殷氏,生有二子:长曰金咤,次曰木咤。殷夫人后又怀孕在身,已及三年零三个月,尚不生产。
陈塘关女娲宫前
青石阶上的苔痕斑驳湿润,香炉里几缕残烟袅袅升起,在殿中萦绕不散。夌靖小心翼翼地搀著挺著浑圆肚子的殷夫人迈进宫门,手掌始终虚扶在她腰后。
“不用。”殷夫人说著,手肘一抬就将夌靖推开,利落地跳过门槛,绣鞋在石板上踏出清脆的声响。
夌靖连忙跟上,声音里带着掩不住的紧张:“小心些。”
两人走到女娲神像前,夌靖整了整衣冠,虔诚地跪在蒲团上。他双手合十,额头抵在交叠的指节上,连拜三下。青铜香炉里新插的三炷香青烟袅袅,在他刚毅的面容前缭绕。“夫人,你也来拜拜吧。”他转头轻声说道,声音里带着几分恳求。
殷夫人却立在一旁,咔嚓咬了一大口苹果。鲜甜的汁水顺着她的嘴角滑下,她随手用袖子抹了抹。
“拜拜拜,都拜了三年了!”殷夫人手腕一扬,果核‘啪’地砸在供桌上,又骨碌碌滚到女娲裙裾边。她叉著腰,肚子高高隆起,“再生不出来,我砸了这破庙!”
殿内香烟忽然一滞。女娲神像低垂的眉眼在缭绕的烟雾中若隐若现,那慈悲的面容上似乎浮现出一丝若有似无的笑意。一缕看不见的清气穿堂而过,悄然没入殷夫人隆起的腹中。
三月后,陈塘关总兵府,书房内。
夌靖正在书房伏案批阅军报。烛火摇曳,映照着他刚毅的面容,“如今大招贤纳士,可龙族心高气傲不愿臣服,该怎么办呢?”
“老爷。”管家突然从外面进来,拱手拜道“老爷,夫人生了。”
夌靖立刻放下军报,看向管家问道:“是男是女?”
管家面色复杂,支支吾吾道:“这...不知是个什么...”他粗糙的手指不安地绞着衣角,眼神飘忽不定。
夌靖眉头一皱,霍然起身,大步流星朝殷夫人院里赶去。他的靴子踏在青石板上发出急促的声响,腰间佩剑的剑鞘不断拍打着大腿。穿过三道月洞门,转过两道回廊,远远就看见产房外聚婖的丫鬟们交头接耳。
产房外,丫鬟们见他来了,连忙行礼。夌靖一把掀开幕帘,目光径直落在中央的摇篮上——可那里面躺着的,竟不似寻常婴孩。他走近几步,定睛一看,瞳孔骤然收缩。
摇篮里,竟是一枚通体浑圆、泛著微微金光的肉球!肉球表面光滑如玉,隐约可见内里有光华流转,时而泛出红晕,时而透出金光。夌靖脸色骤变,嗓音低沉如闷雷:“怀胎三年零?个月,就生下这么个东西?怕是不祥之兆!”
“孩子?我的孩子呢?”内室传来殷夫人虚弱却急切的声音。夌靖连忙进去将她扶出。当殷夫人看到摇篮里的肉球时,先是一愣,随即伸手轻轻抚摸肉球。说来奇怪,那肉球竟似有感应般,在她掌心下微微颤动。
就在这时,院外突然传来一阵“哼哧哼哧”的声响,接着是个洪亮的嗓音:“哎哟哟,可算赶上了!”
众人回头,只见一个胖乎乎的道人骑着一头圆滚滚的肥猪晃晃悠悠地进了院子。那猪通体雪白,脖子上系著个金铃铛,走起路来叮当作响。道人头戴莲花冠,身穿杏黄道袍,腰间挂著个酒葫芦,脸上堆满笑容,眼睛眯成两条缝。
那猪哼唧两声,后蹄一蹬,竟凌空跃起,驮著道人稳稳落在院中。道人翻身下猪,动作出奇地轻盈,拂尘一甩,笑眯眯地拱手:“贫道太乙,见过夌总兵,殷夫人!”
夌靖连忙还礼:“仙师驾临,有失远迎。”他的目光在太乙真人和那头会飞的猪之间来回扫视,眼中满是惊疑。
太乙真人也不多言,径直走到摇篮前,看着肉球哈哈大笑:“妙哉妙哉!灵珠子转世,果然非同凡响!”他抚掌大笑,肚子上的肉跟着一颤一颤的。
殷夫人急切道:“仙师,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她双手不自觉地护在腹前,虽然那里已经不再隆起,但三年的习惯一时难改。
说罢,他指尖凝聚一点清光,轻轻点在肉球上。只听“咔”的一声脆响,肉球裂开一道细缝,耀眼的金光从裂缝中迸射而出,照得满室生辉。肉球缓缓分开,竟有一朵粉白莲花自其中绽放,花瓣层层舒展,露出花蕊中央——
一个巴掌大的小人儿蜷缩其中,肌肤如玉,眉眼如画。他揉了揉眼睛,打了个小小的哈?,这才睁开双眸。那眼睛黑亮如点漆,灵动非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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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人儿察觉到众人目光,忽地害羞起来,白嫩的小脸泛起红晕。他小手一抓,扯了片花瓣往身上一贴,那花瓣竟化作一件红艳艳的小肚兜,衬得他肌肤更加白皙。他咯咯一笑,露出两排珍珠般的小牙,翻身爬下莲花,赤着脚丫在桌上蹦跳起来,灵动如风。他跑得飞快,时而翻个跟头,时而蹲下来戳戳香炉,活泼得如同一团跳动的火焰。
太乙笑眯眯地伸出手,掌心朝上:“来呀,小娃娃,来呀!”
小人儿歪头看了看他,黑葡萄似的大眼睛里满是好奇。忽地一跃,轻盈地落在太乙掌心,仰著小脸笑得灿烂。
太乙捋须点头,对夌靖道:“此子非凡,便取名‘哪吒’如何?”他说著,手指轻轻点了点小人儿的鼻尖,惹得对方又是一阵咯咯笑。
夌靖拱手,铠甲发出轻微的碰撞声:“谢仙师赐名!仙师既与小儿有缘,不如收他为徒,指点造化?”他的声音里带着几分恳切,目光却始终没离开那个在太乙掌心蹦跳的小人儿。
太乙闻言,眼中闪过一丝狡黠:“神仙也是凡人做,只是凡人心不坚。哪有什么神仙?贫道不过是个爱管闲事的老顽童罢了!”说著,他另一只手轻轻点了下哪吒的额头,“不过嘛,你爹既开口了,你这徒弟我收啦!”
话音未落,他指尖忽地捻起一点星光,那光芒在他指间跳跃,如同活物。凌空一弹,光点划出一道优美的弧线。哪吒眼睛一亮,跳起来“啊呜”一口吞下光点,周身顿时金光大盛。太乙双手一托,哪吒身形渐长,转眼化作一个五六岁的孩童,红肚兜如火,眸若星辰,一头乌黑的长发用红绳扎成两个小髻。
就在这时,院外天空突然亮起两道流光,一红一金,在空中交织盘旋。众人仰头望去,只见那红光化作一条七尺红绫,金芒凝成一个金环。正是乾坤圈和混天绫,混天绫如霞披落哪吒肩头,自动缠绕在他臂间,乾坤圈则被他一把接住,在手中掂了掂,然后套在颈间。
太乙俯身凑近哪吒耳边,低声道:“日后有难,便到...乾元山金光洞寻我。”只见他嘴唇微动,最后几个字轻得几乎听不见。
哪吒脆生生应道:“谢谢师父!”声音清亮如铃。他颈间的乾坤圈随着他的动作闪闪发光。
太乙大笑,拂尘一甩,翻身骑上那头一直在旁边打盹的肥猪。那猪突然惊醒,四蹄生云,腾空而起,转眼消失在天际,只留下一串渐行渐远的铃铛声。
院中,哪吒独立庭前。混天绫在他肩头无风自动,乾坤圈在阳光下熠熠生辉。他转身看向父母,忽然咧嘴一笑,露出两颗小虎牙。那笑容天真烂漫,却已隐现三分超凡脱俗的神采。
夌靖与殷夫人相视一眼,心中既惊且喜。他们知道,这个不同寻常的孩子,注定要书写一段传奇。
一日的陈塘关总兵府格外安静,庭院里只听得见蝉鸣声声。哪吒穿着一身素白短衫,领口与袖口滚著湛蓝云纹,下身是一条绛紫长裤,腰间松松系著一条红绫——正是混天绫。他赤着脚在回廊上蹦跳,颈间的乾坤圈随着动作叮当作响。
“咦?这是哪儿?”哪吒歪著头,发现自己不知怎的跑到了父亲的书房外。平日里夌靖从不让他进这里,说是什么“军机重地”。可越是禁止,孩子越是好奇。哪吒眼珠一转,小手轻轻推开了雕花木门。
他蹑手蹑脚地钻进去,忽然被墙上挂著的一把大弓吸引了目光。
书房里墨香淡淡,案几上堆著竹简公文。最引人注目的,是挂在东墙上的那张大弓——通体乌黑,弓身雕著古朴的龙纹,两端镶嵌著暗金色的兽首,弓弦似蛟筋拧就,隐隐泛著寒光。弓旁悬著三支箭,箭杆漆黑如铁,刻有震天二字,箭镞却是耀眼的金色,箭羽用的是罕见的青鸾尾羽,在阳光下泛著七彩流光 约有符文闪动。
哪吒兴奋极了,抓起一支箭搭在弦上。他小手一拉,弓如满月!根本不像夌靖平日练箭时那般吃力。
“嗡!”
弓弦震响,第一支金箭破空而出,箭身上突然迸发出耀眼的金光,箭镞处竟凝出一条金龙虚影,咆哮著冲向天际。箭矢所过之处,云层自动分开,空中隐隐传来风雷之声。
哪吒正要去拿第二支箭,忽然听见门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咤儿!你在做什么?!”夌靖脸色煞白地冲了进来,腰间佩剑都来不及解下。
哪吒被这一喝,手上一抖,第二支箭“嗖”地离弦——这一箭才拉到半弓,可箭已离弦。第二支青鸾箭带着刺耳的尖啸破窗而出,箭身上缠绕着赤红色的火焰,在空中划出一道火线,箭尾拖出的气浪竟将书房里的竹简都掀得哗哗作响。
夌靖大惊失色,仓啷一声拔出佩剑,飞身跃起想要拦截。只见他双手握剑,剑锋精准地劈向箭杆——
“锵!”
一声脆响,精钢打造的宝剑竟被金箭震得寸寸碎裂!夌靖虎口发麻,眼睁睁看着断剑碎片叮叮当当落了一地。而那支箭丝毫未受影响,继续呼啸著朝远方飞去,转眼消失在云端。
当看到哪吒手中的神弓和墙上缺失的两支箭时,夌靖的胡须都抖了起来:“这...这是轩辕黄帝留下的乾坤弓,震天箭!你...你可知闯了多大的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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