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歌衙门的审讯室里,青砖墙壁渗著阴冷的水汽。一盏油灯在桌上摇曳,将姜子牙苍老的面容映得忽明忽暗。
“你是说,”捕快眯着眼,手中的笔在竹简上轻轻敲打,“你和马氏素不相识,昨日仓促成婚,结果今日她就死了——而此事与你毫无干系?”
姜子牙端坐在木凳上,白须微微颤动:“确实如此。”
“呵...呵呵...”捕快突然发出古怪的笑声,那是人在听到极度荒谬的事才会发出的声音。他猛地站起,食指几乎戳到姜子牙鼻尖:“来人!给这老东西上点‘大记忆恢复术’!”
两名膀大腰圆的衙役立刻上前,一人按住姜子牙的肩膀,另一人已经抄起了水火棍。
就在此时,审讯室的铁门“吱呀”一声被推开。一位身着玄色官服、腰佩青铜令牌的男子大步走入——正是朝歌总捕头佛伯乐
“把人放了吧。”佛伯乐的声音不容置疑。
捕快急忙凑上前:“大人!此案蹊跷!定是这老道与宋异人,见马氏孤家寡人,贪图马氏家产,于是合谋……”
佛伯乐从袖中取出一张纸:“仵作验尸文书在此。”他看了捕快一眼,“马氏之死乃房屋年久失修所致,与姜尚无关。”
捕快还想争辩,最终还是咬牙对手下吼道:“没听见佛大人说放人吗?!”
姜子牙起身作揖,正要离开,那捕快突然凑到他耳边:“老东西,别以为这事完了...”阴冷的气息喷在他颈侧,“千万别让我抓到把柄。”
姜子牙踏出衙门,朝歌城的喧嚣扑面而来。他站在石阶上,恍惚间竟不知该往何处去。
街市依旧热闹,小贩的吆喝声、孩童的嬉闹声交织在一起。卖炊饼的老汉还是那个老汉,酒肆门前的醉汉也还是那个醉汉——仿佛马氏的生死,对这人间毫无影响。
他漫无目的地走着,脑海中走马灯般闪过这半年的种种:
初到朝歌时,被押进衙门的窘迫。
在宋异人府上,把酒言欢的夜晚。
目睹人王剑斩九凤,直面圣人的震撼。
昨日红烛下,马氏笑着说的那句“明日不用再去摆摊了”……
一切真实得刻骨,又虚幻得像场大梦。
不知不觉,他又回到了马氏坍塌的宅院前。废墟已被清理,只剩下一地碎瓦。几个工匠正在丈量地基,准备重建。
“老丈要买宅子?”工匠头子热情招呼,“这地段好,前主人刚横死,价钱能便宜不少”
姜子牙摇摇头,从袖中取出那支断裂的桃木簪,轻轻放在废墟上。转身时,忽见墙角一株野菊在风中摇曳——那是马氏生前最爱的花。
“也算有始有终了。”他对着空荡荡的街巷轻声道,“来时进衙门,走时也进衙门...”
暮色四合,姜子牙站在宋府门前,抬手欲叩门扉,却见朱漆大门已经打开。
宋异人亦未寝。
厅内烛火通明,宋异人独坐案前,两盏清茶白雾袅袅。他抬头看向老友,眼中无惊无喜:“来了?”
“你知道我要来。”姜子牙撩袍入座,茶水温热正好。
宋异人摩挲著青瓷杯沿:“决定了吗?”
“嗯。”
“去哪儿?”
“西岐。”
茶汤微漾,映出宋异人紧缩的眉头:“西岐啊...”他苦笑,“没想到离别多年,刚见到不久就又要分别。”
烛花爆了一下。姜子牙望着老友鬓角新添的白发,喉头滚动:“这些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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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打住!”宋异人突然拍桌,“你我之间,不说这些虚的。”他起身从柜中取出个包袱,包袱里装着干粮,盘缠,还有……
宋异人抖开一件厚实的羊皮袄,“北地风冷,你这把老骨头可经不起折腾。”
姜子牙接过,羊皮袄内衬还带着炭火余温,袖口密密的针脚明显是新缝的。他忽然注意到案几底下露出半截药包……
“子牙,以后...”宋异人声音发哽,“还会再见面吗?”
姜子牙低头看着包袱,羊皮领口的雪松香扑入鼻尖。想起四十年前他告诉宋异人要上山修道,也是这般场景。
宋异人望着姜子牙那道消瘦的身影,突然开口:“我在西岐有个侄儿在贩马,若是见到替我问声好!”
姜子牙对宋异人俯身拱手:“子牙谢过异人兄!”
夜风卷着落叶擦过青石台阶,姜子牙的布鞋踩碎了一地月光。
宋异人倚著门框,手中灯笼在风中明明灭灭。远处传来更夫沙哑的吆喝:“天干物燥,小心火烛——”
朝歌城门口,杨戬将盖著玄鸟印的纸质路引折好塞进袖中,冲妹妹晃了晃:“办妥了,走吧。”
杨婵一把挽住兄长胳膊,杏眼亮晶晶的:“听说朝歌的蜜渍梅子可甜了!还有那个...那个?什么来着?哦对!醪糟圆子!”
“你呀...”杨戬屈指弹了下她光洁的额头,“昆仑山的仙桃都喂不饱你这小馋猫。”
两人说笑间渐行渐远,全然没注意到身后文吏们的骚动。
“像!太像了!”方才办理文牒的小吏张二狗盯着兄妹俩远去的背影,突然拽住同僚的衣袖抓着同僚袖子,激动得唾沫横飞,“老周你看见没有没有?”
周大福慢条斯理的把毛笔架在砚台上:“看见什么?”
张二狗左右张望,神秘兮兮地压低嗓门:“这事我只告诉你,你可千万...”
“我这张嘴你还不知道?”周大福拍著胸脯,“比王宫的玄鸟鼎都严实!”
“就刚才那小子...”张二狗舔了舔嘴唇,“那鼻子那眼睛,跟年轻时候的闻太师简直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得了吧,还太师年轻的时候,你见过吗?太师年轻的时候你爹都还没出生。”周大福嘲笑着说
“我要是见过,你还能?我二狗?你该?我张大人!”张二狗对周大福翻了个白眼。
“没见过你在这瞎说?”周姓文吏一脸无语。
“这可不是瞎说!”小吏急得直跺脚,"闻太师额间有个天眼你知道吧?”
“废话...朝歌?姓谁不知道。”
“在闻太师没用法力的时候,额间会有一道金色纹路,这个你也知道吧?”
“你到底想说什么?别卖关子了。”
小吏猛地一拍桌子:“刚才那小子额间也有一道金纹!”
“所以?”
“所以那小子肯定是闻太师的儿子!”小吏斩钉截铁地说。
“这...这也不能肯定吧?”周姓文吏还是半信半疑,“说不定是画上去的,又说不定是修了同一种神通呢?”
“绝对错不了!”小吏信誓旦旦,“他刚才还擦汗来着,所以肯定不是画的。而且我听说啊,闻太师年轻时有过风流债,这肯定是现在来寻亲了。”
“啊?”周姓文吏震惊得毛笔都掉了,“这事是真的?不都是谣传吗?”
“怎么会是谣传?”小吏言之凿凿,“现在人都找上门来了。肯定是闻太师当年对那女子不好,不然怎么会一对儿女都随了齂姓,姓杨?”
周姓文吏恍然大悟:“若真是如此,我现在就去告诉城里的人,可不能让那些不长眼的冲撞了小公子和小姐。”
此时杨戬已经带着妹妹走进繁华的朝歌城,却不知在两个小吏的三言两语间,自己莫名其妙多了个“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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