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那倒也是般配(1 / 1)

震天的唢呐声穿透朝歌城的街巷,一支披红挂彩的迎亲队伍停在了宋府门前。领头的乐师腮帮子鼓得老高,铜钹与锣鼓声噷织成喜庆的乐章。街坊邻里纷纷探头张望,孩童们嬉笑着在花轿周围追逐打闹。

“新娘子来啦——”

宋府大门敞开,几个喜娘搀扶著一位身着凤冠霞帔的老妇人缓步下轿。马氏头盖红纱,虽已年过六旬,步履却稳当得很,手中紧握著一柄织金团扇,指节因用力而微微发白,显露出几分紧张。

院内早已摆开二十余桌酒席,宋异人作为主婚人,笑得见牙不见眼:“一拜天地——”

姜子牙身着大红喜袍,胸前系著同心结,与马氏并肩而跪。老神仙此刻倒显出几分局促,跪拜时差点被自己的衣摆绊倒,惹得宾客哄堂大笑。

“二拜高堂——”

因双方父母早已故去,案上供著的是女娲娘娘与原始天尊的神位——这古怪的组合让姜子牙眼皮直跳,却也只能硬著头皮叩首。

“夫妻对拜——”

马氏的团扇与姜子牙的额头轻轻相碰,老妇人忍不住“噗嗤”笑出声来。这笑声仿佛打破了某种隔阂,姜子牙也不由莞尔。

酒过三巡,宋异人醉醺醺地起哄:“揭盖头!揭盖头!”

在众人期待的目光中,姜子牙用秤杆轻轻挑起红纱。马氏带着皱纹的脸上施了薄粉,眉眼间依稀可见年轻时的秀美。最引人注目的是她发间那支桃木簪——簪头雕著只栩栩如生的玄鸟,正是大商女儿出嫁时必备的吉祥物。

“好!”宾客们拍手叫好,几个老婆子抹着眼角:“马家妹子总算有个依靠了...”

洞房内,红烛摇曳,映得满室生辉。

马氏坐在床沿,正将头上的珠钗一一取下,动作利落干脆。她瞥了眼站在一旁略显局促的姜子牙,忽然开口道:“老头子,明日你就不用去摆摊了。”

姜子牙一愣:“这是为何?”

“我在朝歌城有三间铺子。”马氏从枕下取出几卷契书,“一间米铺,一间布庄,还有间茶楼。”她将契书摊开在桌上,“往后你帮我打理便是。”

烛光下,契书上的朱红官印清晰可见。姜子牙不由吃惊:“夫人竟有这般家业?”

马氏手上的动作顿了顿,半晌才低声道:“我克夫。”她抬头看向姜子牙,眼中并无悲色,只有历经世事的平静,“嫁过三次,丈夫都死了。这些铺子,是他们留下的。”

姜子牙一时无言。

马氏却笑了笑:“街坊都说我是扫把星转世,命硬得很。”她将最后一支簪子取下,花白的头发披散下来,“宋异人没告诉你?”

姜子牙摇头,随即又点头:“倒也无妨。”他捋了捋胡须,忽然笑道,“说来也巧,贫道这半年来去哪家铺子,哪家就遭殃。宋兄说我是天煞孤星。”

马氏闻言,竟“噗嗤”一声笑了出来:“那咱俩倒是绝配。”

“睡吧。”马氏吹熄了蜡烛,“明日还要带你去熟悉铺子呢。”

黑暗中,姜子牙忽然觉得——这场看似荒唐的婚事,或许真是天意。

清晨的阳光洒在朝歌城的街道上,姜子牙刚踏出大门,几个顽童便蹦跳着围了过来,拍着手唱起刺耳的童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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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郎公,七十翁,白发娶妻羞不羞?”

“新娘子,六十婆,老树开花笑死鹅!”

孩子们嬉笑着重复,声音清脆却如刀子般扎人。姜子牙愣在原地,捋著花白的胡子苦笑,倒也不恼。

“去去去!小兔崽子们!马氏提着扫帚冲了出来,作势要打,孩子们哄笑着散开,有个胆大的还回头做了个鬼脸。

马氏冲著小孩子逃窜的背影插著腰骂道:“以后再让我听见,把你们捉去喂山魈!”

转脸却见姜子牙正望着孩童背影出神,不由嗔道,“老头子发什么呆?”

姜子牙摇头轻笑,“只是觉得这些顽童鲜活可爱。”

“别理这些小崽子。”马氏拍拍姜子牙的袖子,“走,带你去认认铺子。”

两人穿过熙攘的街市,沿途商贩纷纷探头。卖炊饼的王婆嘀咕:“马寡妇居然真嫁出去了?”

旁边铁匠接茬:“听说那老头是个修仙的,指不定有什么辟邪的法子...”

马氏的布庄就在城南转角。推开雕花木门,五色彩缎映入眼帘。几个织娘见东家带着新郎官来了,憋笑憋得肩膀直抖。

“都听好了!”马氏啪啪拍著柜台,“往后我这老头子就是你们的新东家了,他说的话就是我的话!”

伙计们见新东家来了,纷纷上前见礼。

铺面不大,但收拾得齐整,各色布料码放得井井有条。马氏熟练地抚过一匹匹绸缎,向姜子牙介绍:“这是蜀锦,一匹值三贯钱;这是越罗,专供官家小姐...”

布庄里,马氏如数家珍地介绍著各色绸缎。姜子牙摸著江南来的云锦。

姜子牙听得认真,不时点头。逛了约莫半个时辰,马氏突然按住太阳穴,脸色发白:“老头子,我有些头晕,先回去歇著。”

“要不要请大夫?”姜子牙连忙扶住她。

“没有什么大事,我回去歇会就好了。”马氏摆摆手,“你且在这儿熟悉熟悉,晚上回来吃饭。”她顿了顿,放软语气,“毕竟...是咱们的铺子了。”

目送马氏蹒跚离去的背影,姜子牙心头莫名一紧。

午后,姜子牙正在核对账本,布庄伙计突然慌慌张张冲进来:“东家!不好了!您家房子塌了!”

姜子牙手中的算盘“啪”地掉在地上。

当他跌跌撞撞跑回家时,只见他们昨日拜堂的宅子已成一堆废墟。街坊们正从瓦砾中抬出一具盖着白布的尸首——那露出的一角衣袖,正是马氏昨日穿的绛红衫子。

“怎么...会...”姜子牙跪倒在地。

“邪门得很!”邻居大婶一脸后怕,“马妹子好端端在榻上歇著,房梁突然就断了...就像...”她压低声音,“就像被什么东西砸塌的。”

姜子牙颤抖著掀开白布,马氏安详的面容上还带着午睡时的红晕,仿佛只是睡着了。他忽然注意到她发间那支桃木簪——簪头的玄鸟竟裂成了两半。

抬头望天,万里无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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