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顺全被带走调查的消息很快传遍全城。

纺织厂账目被彻查，贪污款项高达八万七千元——这在1983年足够枪毙两回。

最终判了十五年，听说在监狱里天天被其他犯人揍。

陈锦绣的生意倒是越发红火。

自从上次出事，周野再不敢让陈锦绣落单。

但是，偶尔也会消失一两天，没人知道他去哪儿了。

那几天，他一定会安排最靠谱的兄弟严防死守。

上次三子值班却带着兄弟们去歌舞厅，害得陈锦绣出了事，被周野吊在仓库梁子上抽皮带，最后还是陈锦绣拦著才没打断腿。

兄弟们有了三子的前车之鉴，没人敢偷懒分神。

夜市有个要泼粪的老板娘，还有周野这尊大佛守着，再没人敢来找茬。

华灯初上

陈锦绣的摊位前围了不少女工，她们七嘴八舌地讨论著王丽娜的婚事。

“听说还是嫁了赵建国，婚礼也没补。”

“能不嫁吗？肚子都显怀了。”

“现在可好，一个装卸工，一个普通女工，看她还怎么摆厂长千金的谱。”

陈锦绣低头整理布料，没参与议论。

她不在乎王丽娜过得如何，只要对方不再来找麻烦就行。

“这件多少钱？”

一个温婉的女声响起。

陈锦绣抬头，看见一位约莫五十岁的妇人站在摊前。

她穿着素雅的藏青色套装，颈间一串珍珠项链在灯光下泛著柔和的光泽。

这身打扮在夜市里显得格格不入，但最引人注目的是她的气质，那种只有从小在优渥环境中才能培养出的从容。

“八十。”

陈锦绣指向那件墨绿色绣花旗袍，“这是真丝面料，全手工缝制。”

妇人伸手抚摸布料，指尖在绣花上流连。

“针脚很密，花样也新颖。”

她抬眼打量陈锦绣，“是你自己设计的？”

“嗯。”陈锦绣点头。

“能试试吗？”

“后面有试衣间。”陈锦绣指向摊位后的简易布帘。

妇人正要掀帘进去，一个尖锐的女声突然插了进来。

“哎哟喂，这不是刘主任吗？”

两个烫著卷发的女人扭著腰走过来，其中一个故意用指甲刮了刮旗袍面料，

“离婚后连百货公司都去不起了？沦落到夜市买地摊货啦？”

另一个捂嘴笑道，“买不起找你儿子哭两句啊，他可是老楚家的独苗，该不会连儿子都嫌弃你这离婚的妈吧？”

夜市突然安静了几分。

八十年代，离婚女人走在街上都抬不起头，更别说在体制内工作的。

陈锦绣手里的熨斗「嗤」地冒出一股白汽。

“两位大姐。”

她三步并作两步挡在试衣间前，笑得比蜜还甜，

“这年头狗都能进百货公司了，您二位怎么还在这吠呢？”

卷发女脸色骤变，“你骂谁是狗？”

“谁接话就是谁呗。”

陈锦绣把熨斗往案板上一搁，“您二位身上这衣裳——”

她「咔嚓」一声剪开其中一人的人造貂毛围脖，

“这假货掉毛掉得跟您二位掉价似的，要不要我帮您修修？”

周围响起压抑的笑声。

“你！”

女人气得发抖，“你知道我们是谁吗？”

“知道啊。”

陈锦绣眨眨眼，“不就是两个靠男人活出优越感的长舌妇嘛！”

她突然沉下脸，“人家离婚怎么了？吃你家大米了？姐这气质，离了婚也甩你们十八条街！”

卷发女刚要发作，陈锦绣抄起量衣?「啪」地抽在案板上，

"再不走，我可要帮你们量量脸皮有多厚了！"

两人吓得后退两步，在众人哄笑声中灰溜溜地钻出人群。

陈锦绣转身掀开帘子，却见刘慧欣已经换好旗袍正对着镜子整理盘扣，脸上哪有半点委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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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姐，您别往心里去......”

“我为什么要往心里去？”

刘慧欣噗嗤笑出声，转身时墨绿旗袍荡开优雅的弧度，“离婚证可是我拿枪逼着那混蛋去领的。”

陈锦绣一愣，竖起大拇指，

“姐，你真够飒！”

刘慧欣看着陈锦绣，想起她在婚礼上的那顿操作，意味深长笑道，

“彼此彼此！”

陈锦绣茫然，完全不理会对方话里的意思，只是觉得这大姐很符合她的胃口，像他们那个年代的女人。

她大手一挥，

“给您打个?折。”

刘慧欣噗嗤笑出声，“?折？怎么不直接送我？”

“料子钱总得收。”

陈锦绣压低声音，“再说，送您您敢要？不怕人举报受贿？”

刘慧欣挑眉，“你认识我？”

“刚听那俩长舌妇喊您刘主任。”

陈锦绣压低声音，“看您这做派，不是妇联就是轻工局的。”

“哎哟喂，不错嘛，小姑娘，有点眼色。”

陈锦绣得意拍拍胸膛，“摆摊人常基本素养。”

刘慧欣爽快地掏出钱包，“以后我的衣服就噷给你了。不过我懒，偶尔得麻烦你上门量?寸。”

陈锦绣眼睛一亮，“成啊，您这样的客户，送货上门都行。"

刘慧欣接过袋子，突然压低声音，

“对了，你泼粪的样子，特帅！合我胃口！”

陈锦绣手一抖，差点摔了剪刀……

送走刘慧欣后，陈锦绣刚把熨斗重新烧热，秦明月就风风火火地冲进了摊位。

“陈锦绣！”

她气鼓鼓地拍在案板上，“让你做旗袍去相亲，你倒好，直接穿着跑去人家婚礼泼粪！”

陈锦绣头也不抬地继续熨衣服，

“消息挺灵通，还别说，那进口布料做的战袍，就是得劲儿，我抡起桶就是一阵泼，一点儿也不影响我发挥。而且……”

“得了，得了，别说了，你也不嫌恶心，”

秦明月连忙打断她，“你明天挑件上档次的衣服。”

她盯着陈锦绣胸脯比她还多二两的肉，最后伸出手掂了掂，忍不住「啧啧」两声，

“年轻时就这么大，”

吓得陈锦绣放下熨斗，捂著胸膛，像看女流氓一样看着她。

“你干嘛，女孩子家家也不知道害臊。”

“这么大惊小怪干嘛，又不是没看过，”

秦明月挥挥手，“得了，我的衣服你也穿不了，你记得明天穿好看点。下午两点，和平饭店，别忘了！”

陈锦绣满不在乎挥挥手，“知道了知道了！”

“你上点心行不行，”

秦明月急得直跺脚，“那姓林的，是我给你千挑万选的，香港回来的大老板！”

她掰着手指头数，“在深圳有服装厂，广州有贸易公司，光侨汇券就能换十台彩电！”

陈锦绣漫不经心地剪著线头，

“嗯嗯，知道了。"

“你呀！”

秦明月恨铁不成钢地戳她脑门，“你卖几辈子旗袍都不如搞定一个他！”

“行行行，我明天准时去。”

陈锦绣敷衍地应着，眼睛却盯着新到的布料盘算著新款设计。

秦明月叹了口气，临走前又回头叮嘱，

“你可别想跑，到时候我也去，我会盯着你的，听到没？”

“知道了，你快回去吧！”

蹲在摊位后面的强子竖着耳朵听完，撒腿就往周野家跑。

......

深夜，周野在床上翻来覆去，硬板床被他折腾得吱呀作响。

“绣儿不是那种人……”

他对着天花板自言自语，“他只是为了多认识个人。”

想起强子说那华侨有侨汇券，有深圳的厂子......他胸口像压了块烧红的砖。

突然一个鲤鱼打挺坐起来，抓起床头的背心就往身上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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