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轰隆——”
冲天火舌将县?府吞噬，琼楼玉宇，朱甍碧瓦，都将被捻灭成灰什么也不剩下。
沈醉犹记那府中奢靡光景，淡声道：“何必呢？”
“功名利禄终不过一抔黄土，何必要执念深重至此？”
这乱世之中人命如草芥。
是要经过多少寒夜苦读，才能换得一个官位？
“你呢？”裴玄归淡淡睨他，“你就不执念深重？”
升隆王朝唯一嫡太子，沈白征。
他没死在那场血流成河的宫变，而是踏过尸山血海隐藏于市井间。
随时蛰伏著，伺机而动、还政于朝。
沈醉看他一眼：“……”
懒得搭理。
少管我。
沈醉手里握著那颗破梦珠，万万没想到裴玄归竟有梦中记忆，还是在他梦中被差使脱衣的……那段记忆。
真是要感谢蝶梦送来的……掉马。
好似听得他内心诽谤，县?府楼阁瞬间倾塌，火舌卷著牌匾轰然砸下——
沈醉下意识抬手去挡，一双手臂横在面前，滚烫的牌匾砸在男人挺阔肩上。
裴玄归只皱了下眉，睨着地上坐着的寄枫：“蠢东西。”
寄枫捂著脸，惊魂未定：“还好还好，没毁容。”
廖仪冷著脸将牌匾一脚踹开：“大人，可有事？”
裴玄归：“无碍。”
旋即睨了眼被黑灰呛到，正掩鼻咳嗽之人：“还有你。”
沈醉抬眸：“嗯？”
裴玄归重复：“蠢东西。”
沈醉：“……”
是可忍孰不可忍，他当即上前一步，一道桃红身影朝他扑了过来，将他与裴玄归隔开距离。
“公子！！！”凝香尖叫。
苏凝香望着沈醉眼红咳嗽的模样，心疼得简直要滴血：“公子，您有没有事啊，他们是不是又欺负你了？”
沈醉被她撞得趔趄后退，腰被凝香搂得紧紧的。
眼前火舌冲天，他却能清晰感觉到，身侧冰寒。
“没事。”沈醉安抚地拍拍她，“但……”
一时间欲言又止。
竟不知该不该告诉她……
有只小狐狸，一生都在为了她复仇。
沈醉大致能猜出前世真相，他被困于地牢，裴玄归带人查到县?府，蝶梦本想大仇得报，却不曾想从他卖命开始，便永远失去了自由的权利。
他操控著凝香入梦，历经?般苦痛，最终凝香沉塘。
只这一世，换人了。
沉于池塘的是那只高傲的狐狸。
“你去哪？”沈醉抓住凝香的手臂，她要冲去的方向，是滔天大火的县?府。
“公子，你没事就好。”苏凝香急忙说道，“我的小狐狸在县?府，我得把它找出来。”
蝶梦说过，他听到了狐狸的哀鸣，那她的小狐狸就一定在县?府。
“他已经……”
“我知道。”苏凝香倏地打断，回眸笑道，“但他是我养的小狐狸，就算是死，也该死在我身边。”
说罢，那道桃红色的身影?飞蛾般扑进火里。
沈醉二话不说跟了上去——
裴玄归冷冷眯眸，旋即迈开脚步。
有人抱住他大腿：“大人，烫啊……”
裴玄归将他一脚踢开：“滚。”
廖仪寄枫身为他心腹，自然是要寸步不离地跟着，寄枫骂骂咧咧地将头发藏起来，让廖仪挡在身前：“说好的让他寸步不离呢，您怎么总跟着他啊？”
不对劲，真的不对劲。
廖仪身姿挺拔如松，道：“此事有幕后主使，没那么简单，大人需得盯紧他。”
寄枫一脸费解地看着廖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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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瞬理了理：“是哦，也有道理。”
……
沈醉为她破开火路，两人成?来到主殿。
“那是他的狐皮。”沈醉示意。
梦境中的北极魇狐是虚影，他早就没有了原身。
苏凝香已经取下狐皮抱进怀里，美眸里有了些许湿意：“是。我不该赶他走的，公子……”
其实很多时候，她都是在口是心非。
她那时一无所有，小狐狸跟着她只能一起饿肚子，不如就回归他的山林，免得日夜担惊受怕。
“我没想到，他会被县?所杀。”
沈醉没有说话，拉着她：“走……”
“等等。”苏凝香忽然松开他的手，跑到主殿楼阁下，趴在滚烫的地上听着什么，突然惊喜道：“公子，您快来，这里有声音。”
沈醉一愣。
县?府处处皆是滚烫火海。
裴玄归抚过衣襟上的火苗，不明白这两人在胡闹什么。北极魇狐已经死了，人死即灭，将他的狐皮带出又有何意……
眼前的?山火海里，闯出一只月白身影。
水蓝色衣角缀着火苗，他面上灰头土脸，桃花眸却弯弯的，怀里抱着几只嗷嗷?的小奶狐狸。
小狐狸嘴里叼著破梦珠，吸收著日月精华，沉沉陷入香甜的美梦中，保护着抱他的人也免受火苗侵蚀。
裴玄归站在原地淡淡看着他。
尸山火海中，那人发带飞舞，笑意渐深。
有些意气风发地给他展示。
“裴玄归，看，小狐狸。”
……
北极魇狐拥有造梦术者，千百年来仅有一个。
“嘀嗒。”
破梦珠从沈醉袖中滚落，坠入满池睡莲之中。
他脚步一顿——
北极冰原上，小狐狸正翻著肚皮晒太阳，逗弄著飞来的蝴蝶。冰川开不出花，那就为它造一朵花。
有人含笑道：“小狐狸，不要轻易为人造梦，你会为此万劫不复的。”
小狐狸愣住：“美梦也不行吗？”
大道无情，生灵悲伤，以梦慰藉分明是好事啊。
长老摇头，摸摸它的头：“庄周梦蝶，蝶梦庄周。梦与醒，是与非，生与死，皆可相互转化，你是这天地间万物合一，踏破界限的存在。”
“倘若轻易为人造梦，可是会尸骨无存，灰飞烟灭的啊。”
此话太过晦涩。
小狐狸睁著冰蓝色眼睛，害怕又震惊，抱着尾巴瑟瑟发抖。
长老又笑着说：“美梦亦终归是梦，是空欢喜一场，记住了吗？”
小狐狸沉思几秒，重重点头：“嗯嗯，我明白啦。”
……
“沈醉？”
耳边裴玄归沉冷的声调，让沈醉刹那间回过神来，他下意识问：“你有看到什么吗？”
“看到一只……”
沈醉目光微动，听到他不带感情的声调。
“灰头土脸的丑兔子。”
“……”
沈醉看向细微波动的睡莲池，破梦珠化为透明沉入湖底，再也没了莹光剔透的光芒。
他抱着小狐狸转身：“凝香……”
苏凝香望向满庭盈盈盛开的睡莲，仿佛又闻到江南水乡吹来的风，在揽月楼为她驱走夏夜炎热。
她在笑。
沈醉却好似看到一滴泪。
“那么厉害的小狐狸，忙活整整一夜，却只抓到两条小鱼呢。”苏凝香笑着说。
在她梦境里的夏夜。
少女四仰八叉地坐在石头后面，拿着芭蕉叶驱赶夏夜蚊虫，时不时懒懒掀开美眸，看向水里吓到乱跳的小狐狸。
兀自噗嗤一笑：“笨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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