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畔吹来的风浸凉。
沈醉拎着暗金色夜灯跟在男人身后,吹过脸颊的风夹着微凉寒意。
“裴玄归。”沈醉?他。
裴玄归脚步停住:“又怎么了?”
汀水镇靠近北疆沼泽地,河畔的路不算好走,他已经刻意放缓了脚步,这祖宗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非要抱着他走么?
沈醉拎着灯弯下腰,手指轻拨动水面,指尖忍不住轻缩回来:“这水好凉,能洗吗?”
灯火映着他半边侧颜。
裴玄归看了几秒,将口中“不洗就臭著”改成了。
“不洗就回去。”
这采花贼不知用了什么东西,哪怕从地牢里出来都是香的。
裴玄归平静往前走,又想起什么似的。
对这位生活不能自理的太子殿下说:“不记得路就在岸边等我。”
随后将身上黑色大氅解了扔给他。
沈醉:“……”
所以,他来看裴玄归洗澡吗?
寂静的河面破开一道水花,裴玄归纵身便跃了进去,沈醉下意识遮脸挡住水,忽然意识到什么。
“你不脱衣服吗?”
裴玄归从河中仰起头,五官在月色下冷冽分明,水珠顺着眉眼流淌滚过喉结,侧眸朝他看了眼。
沈醉拎着灯,支著下巴看他。
温润月色下像只无害的小动物。
裴玄归身上就一件墨色里衣,松松垮垮地浮动在水面,他冷淡道:“闭嘴,安静点儿。”
沈醉:“?”
不等他开口,裴玄归便朝河水深处游去了。
沈醉其实不怕黑。
他连死都不怕,还怕什么黑。正犹豫着要不要解了衣裳也洗个澡,身后传来什么窸窸窣窣的动静。
沈醉目光霎时一凌,“谁?”
“殿下!”中气十足的嗓音差点将沈醉手中的灯吓掉。
“鲁噜?”
眼前男子几乎融入黑夜,魁梧的身形和标志性络腮胡,还是让沈醉一眼认出这是他天教的下属。
“是的,殿下!”鲁噜屈膝跪地,声如磐石。
沈醉连忙朝后看:“你小点声啊。”
鲁噜是前朝将士,因身形奇特跟众将格格不入,沈醉曾为他道过两句不公,这大将便固执的永生追随了他。
“好的,殿下!”
是低了点,但依旧铿锵有力。
裴玄归或许是上次被他看了有阴影,不知跑到哪里洗去了。沈醉干脆放弃:“你怎会在此?”
“我一直在。”鲁噜说。
“殿下在哪里,鲁噜在哪里!”
无论是城池,黄沙,沼泽,丛林,他都会在暗中誓死守护殿下。
“裴国公守您守得太紧了,我从平阳城一路跟来的。”
沈醉皱眉:“你怎么跟来的?”
若是骑马太过明显,裴军个个精锐,难道是……
“跑步。”鲁噜自豪道。
沈醉无奈地轻扶额角,“笨死了。”
哪怕生得如山魁梧,鲁将其实十分灵活,他一直是沈醉麾下的得力大将,就是太固执了些。
“你不必守着我。”沈醉在他拒绝前开口,“我有更重要的任务派给你。”
鲁噜:“任何事都比不过殿下安危!”
“……我在裴玄归身边,很安全。”沈醉如实道。
这乱世之中处处皆薄命,却唯有裴玄归身侧最安全。
前世亦是如此。
他在哪里都会担心丧命,唯独裴玄归身边不会。每每逢十五,反而是沈醉少有的,睡得最安心的时刻。
“殿下。”鲁噜不知该如何形容,“裴国公,此人,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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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沈醉笑:“我知道。”
裴玄归最初的确对他动过杀心,可不知为何,从狐狸造出的梦境中出来,得知他的真实身份后,竟逐渐趋向于前世的裴玄归了。
没有情蛊的推动。
他依旧锁著、顺着自己。
沈醉不会放过任何一个机会,他对鲁噜道:“你今夜动身到北疆的万毒门,去帮我取一样东西。”
烛火幽幽落在脸庞,沈醉心意已决道:
“噬春蛊。”
哪怕再次与裴玄归锁上这世间最亲密的关系。
他也要这人生不如死,为他所用。
“是!鲁噜一定完成任务!”
“等等。”沈醉从怀里掏出几锭银子给他,“我来时匆忙没带多少银子,你今夜去了北疆,找个好点的客栈睡一觉。这一路,辛苦了。”
“殿下不可。”鲁噜大惊。
“拿着吧。”沈醉将银子放在他衣襟里,拍了拍他的络腮胡,声线带着叹息道,“往后,对自己好一点。”
前世直到死,这憨厚大将都没尝过什么甜。
鲁噜的眼眶一红:“谢殿下,鲁噜为殿下赴汤蹈火义不容辞!!!”
说罢,魁梧的身影转瞬没入丛林了。
沈醉望着他的背影出神好一会儿,逝去的人一个个出现在面前,他好似才意识到真的拥有改变命运的机会。
“能救回你们,也是极好的。”
身后忽然飘来一道冷沉嗓音——
“你在?谁说话?”
裴玄归?!
沈醉吓得猛然一惊,手中的灯连?大氅齐落,他回过神来向前一走,踩着湿滑的石头便坠进了水里——
“噗通!”
裴玄归微微别开头,看着水中一片白影。
不紧不慢道:“会婈泳吗?”
沈醉落入冰冷的河里,周身裹着湿凉的寒意,冻得骨髓都在跟着轻颤,他滑动的手变为挣扎:“不,不会。”
裴玄归眸色一动,俯身将他捞起来,“不早说。”
他依稀记得太子是会水的,但他如今连腰带都不会系,还指望他记得什么。
这话反而说错了。
沈醉听了反而会说,他幼时千娇万宠,从未自己系过腰带,但婈泳是他兴味学的,自然不会……忘。
沈醉腰被圈著带了过去,撞在男人冰冷坚硬的身躯上。
裴玄归抬高他的身子,让他趴在肩头呼吸,修长温热的手掌在背上轻拍,一下一下为他顺着气:“可有呛到?”
“……”
沈醉忽然有些说不出话来。
“沈醉?”裴玄归扳过他下颌,黑沉的眸微微不悦。
沈醉这才闷声装咳起来,“无事……”
待他咳的差不多了,裴玄归才有所动,单手圈著窄薄一片的人上岸,将他放在干净整洁的大氅上。
确定他没什么事后,拧自己衣服上的水。
“就这水性还敢下去,你是真不怕死?”
沈醉:“是我想下的吗?”
说及此,裴玄归又想起那神秘黑影,“你方才在?谁讲话?”
沈醉对上他黑沉的眸,墨色玄衣贴在男人身线,浑身裹着浸凉杀伐的夜色。
沈醉:“阿嚏——”
裴玄归:“……”
裴玄归屈膝半跪在他面前,冷著脸将大氅带子系上,睨著浑身湿透的人说道:
“沈醉,别让我抓到你在玩什么花样,否则……”
面前的人浑身水意,墨发蜿蜒落在肩头,领口的布料浸得半透,依稀可见微湿白皙的锁骨弯,再向下便是染了粉的禁忌。
裴玄归猛地别开眸。
沈醉问:“否则什么?”
大氅带子紧紧一系,将他几乎全身笼罩,只余一张看似乖怜、雪白柔软的脸。
“我会将你关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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