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军在天黑之前抵达汀水镇。
汀水镇鸟语花香,临近北疆地域。许是有平阳城前车之鉴,裴玄归并未入镇,只选择在镇外驻扎军营。
裴军不怕生活艰苦,再苦苦不过大漠。
但有一人。
哪怕时过境迁,在裴玄归的记忆中,他是没吃过半点苦的。
“我也有小营帐吗?”
灯火葳蕤,那人盯着一盏盏亮起的营灯,眉眼间还有几分惊喜向往。
裴军忙活得灰头土脸,冷不丁一张温玉笑颜凑来,干净的好似天边明月,脸跟着莫名红了下:“要,要自己搭,你没有的话……我给你搭一个?”
裴玄归竟未同他说要搭营帐?是要他今夜天地为席吗?
沈醉卷起袖子笑:“你教我吧,多谢。”
那截手臂白得晃眼,在一众黝黑军队里格外明显,裴玄归踏出军营便抓个正著。
沈醉正蹲在地上用石头砸钉子,黑金长靴晃入他视线,骄奢修长的身形立在他面前,品鉴了下他努力后的成果——
“这粽子是你今夜的晚饭?”
身后的寄枫捧腹大笑:“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沈醉被他笑得吵到了眼睛。
“裴——”
他抬眸上看,冷不防撞入男人眼底的笑意,总是紧绷的唇角也翘起弧度,左脸有个极其不明显的酒窝。
汀水镇临近北疆,幽林沼泽丛生,依山傍水微凉。
夜风吹过,沈醉打了个喷嚏。
裴玄归居高临下睨着他:“东西扔了,跟我过来。”
“我的粽子。”沈醉差点被带偏,“营帐还未搭好。”
裴玄归:“四面透风,明日变裹尸布吗?”
寄枫有时都受不了大人这张嘴:“沈兄,别折腾啦,你今夜睡大人的营帐。”
他将沈醉拽起来,悄悄道:“我都听廖仪说了,你跟大人是那种关系。”
“哪种关系?”沈醉一头雾水。
寄枫两根手指对在一起:“羞羞……”
裴玄归长腿抬起,朝他屁股不客气一踹,淡漠声调凉凉:“你很闲吗?去将他的四箱衣物抬过来。”
寄枫捂著屁股嗷嗷?:“为什么是我?!我不去——”
“去领二十军棍。”
“我这就去这就去这就去。”寄枫马不停蹄地蹿了。
裴玄归并未解释过什么,解释本身同他而言本就难以启齿,更何况这些子虚乌有的事也就两个蠢下属会信。
他看向沈醉,视线一顿。
这流氓出身的采花贼正打量他,极为直白地从上到下扫视一圈,好似在说,皮囊不错,可试……
“沈白征?!”
这人每每警告他时,都会不悦加重声调。
沈醉拍拍手中灰尘转头去了主营。裴玄归的营帐无疑是最大的一个,近乎媲美一个简易厢房,该有的东西应有尽有,但只有一张,床。
沈醉眉梢微动了下。
这一世,他还从未跟这人同床共枕……过。
裴玄归扔出一张狼皮在地上:“你睡这儿。”
沈醉扭头便走:“我觉得我的粽子还能再抢救下。”
“站住。”
沈醉脚步未停,裴玄归不悦眯眸,抬手便将破妄甩了过去,冰冷剑锋朝着沈醉后背击去——
沈醉偏身握住,破妄并未出鞘,类同于揽月楼的一击。
他怒道:“你……”
“今夜你睡床,滚过来。”
裴玄归对这方面倒是无所谓,哪怕干草他也能睡。
沈醉就这样有了营帐中最大的床,握著破妄走到他面前,将黑剑在矮桌上一搁,半笑不笑:“大人既对我?般厌恶,又何必强行留我在身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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连单独的营帐都不肯给。
有时沈醉都分不清,他这一世究竟犯什么病,明明字里行间皆是厌烦,却又要将他锁得寸步不离,甚至还好生的养著。
“少废话。”裴玄归并不打算多说,“北疆王的心上人,你可知是谁?”
沈醉一顿:“不知。”
男人不冷不淡地睨着他,并未从他脸上看出半分撒谎的痕迹。
但他警告:“沈醉,不要在我面前撒谎。”
沈醉这次无奈了些:“我真的不知。我?北疆王虽相识,却也是幼年之交,并不愉快。”
北疆王天性恶劣,幼年便残忍嗜杀,沈醉并不喜欢他,甚至曾将他的傲骨踩得粉碎。
北疆王?样恨他入骨。
说到底不过是相互利用罢了。
“他口中的心上人,断不是我。”沈醉笃定道。
前世那场宫闱政变,沈醉率兵杀入御干宫,主内,北疆王围剿皇宫,主外,可最后内外皆功亏一篑。
沈醉被关在御干宫里,只听得北疆王被当场虐杀,亦不知是真是假,还是古烬到头来的一场戏。
正如裴玄归所说。
乱世之中,虎狼环伺。
人人皆披着虚伪假面,怀着仇恨与报复,觊觎那至高无上的权利,如恶虎猛兽般相互厮杀,不达目的,誓不罢休。
裴玄归没说信与不信,道:“你要多少玛吉红花?”
沈醉一怔。
裴玄归索要玛吉红花,是因他那时随口瞎编的理由?
“北疆王不是不给?”
裴玄归冷笑:“他不给,我便不要了吗?”
沈醉透过营帐中的油灯看他,男人眉眼间满是冷厉嚣张,并未将北疆王的话放在心上,那锋利的眼尾瞥过来,几乎让沈醉心脏微跳。
便听他说道:“养你是当吉祥物的吗?从明日开始便给我制毒粉。”
沈醉:“?”
合著是拿他当这用途。
这狗男人可知他平日有多忙,好不容易才脱离平阳城,天教如今群龙无首,他被困在裴玄归营帐中给他制毒粉?
他的毒粉都不是亲手制的!是他手下!
这还没完。
裴玄归睨着他道:“明日不许再睡到日上三竿。”
沈醉:“……”
他眼睁睁瞪着裴玄归,男人拂袖起身,迈著长腿朝营外走。
“裴玄归!”沈醉拍桌。
裴玄归半踏出营帐,夜色薄凉落他半身,暗沉的眸好似融了黑夜,波澜不惊地看向他。
“何事?”
“……”
沈醉估算了下体力悬殊,忽觉还能再忍忍。
如今他已经在北疆边缘,蛊虫几乎是手到擒来。
他弯唇一笑:“您要去哪?”
“这营帐太大我自己待着有些害怕……”
演技拙劣的要死。裴玄归冷冷看他:“河边洗澡。”
他脚步欲踏,又顿住:“此地没有水源,要洗去找寄枫,让他守着你。别淹死了。”
说罢,裴玄归收回视线,放下了营帐的帘子。
灯火通明,营帐过百,他不觉有何好怕的。
沈醉站起身来,并不想跟聒噪的寄枫一起洗,他还从未?陌生人赤诚相待过。
“寄枫如今不在,我跟你一起洗。”
裴玄归脚步顿住:“……”
沈醉走到他身边,脸上还沾著搭营帐落的灰,鼻尖灰扑扑的:“不行吗?”
裴玄归收回视线:“随便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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