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烬那时并未说信或不信。
只用森冷幽绿的眸光盯着他,转身之际冷冷丢下一句。
“我会亲手杀了他。”
“为你报仇。”
窗棂斜著一枝粉玉兰,沈醉支颐著额角掀眸看他,薄唇勾起一抹冷笑,“不自量力。”
裴玄归的命人人皆想拿去,他是乱世里的眼中钉,权贵手里的肉中刺。
但那条命如今是他的了。
事到如今,沈醉仍然记得那日红帐月色下的裴玄归。
“……沈醉,你怎么敢?”
倒是同北疆王说得分毫不差。
裴玄归将娇美昏迷的女侍丢开,用尽力气折腰半跪在地,薄唇被他咬出血痕,双眸猩红涣散地盯着缓缓踏来的人影。
血红绸缎滑过肩头,那人长身玉立,干净恍若神明。
笑起来万般绝色,心肠却是黑色的。
“为何不敢?”
“大人处处与我为敌,坏我好事,如今不过是……”
沈醉回想起那杯他亲手喂的酒,“兵不厌诈罢了。”
裴玄归近乎臣服在他脚边,冷垂的睫毛颤得不像话,蛊虫蔓延的春刺扎在五脏六腑,他几欲贴在沈醉脚面上。
沈醉还未见过他如此狼狈,蹲下身来抬起他的下巴。
撞入一双猩红的眼眸里。
交织著仇恨与恼怒,想将他碎尸万段或挫骨扬灰,还有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失望。
他竟真的敢用如此卑劣的手段,毁去他的一身傲骨,自此沦为欲望的阶下囚,被迫成为他手中的剑。
裴玄归扫过那女子,痛苦地闭上眸。
沈醉,沈醉……
沈白征!
静默片刻,沈醉也敛了笑,抬起他的下巴:“你很生气是吗?我也是无路可走。”
裴玄归别开他的手,哑声道:“别碰我。”
他这对手惯爱装可怜,每次近乎杀招同他两败俱伤。
还无奈皱着眉头,坐于高马之上道:
“我只是想要你的命,你为何总跟我过不去?”
裴玄归:“……”
千言万语滚过喉咙只剩一个6字。
沈醉的手落在半空中,指尖沾了点他下巴上的血迹,在这浓稠的夜色中极为刺眼。
“你别难受了。”沈醉贴心道,“我给你两条路。一,我为你再寻一位女侍解毒,你的七情六欲为我所控,往后你我达成短暂盟约。”
裴玄归冷冷盯着他,不说话。
沈醉如今想来那人不掐死他都算脾气好的。
但这还没完。沈醉继续道:“二,你不愿为我所用,还处处招惹我坏我好事,我便只能杀了你。”
那时的沈醉不知天高地厚,面前的困兽是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他只想着裴玄归没有反抗的力气,是跪在他腿边的阶下囚。
倘若用不得,便只能趁他病,要他命。
下场却是——
心肠歹毒的太子被一把扯去,压在了红帐之下,长空中的红绸刹那惊起,如漫天红花摇曳坠落,他被人狠狠地覆著咬住了唇。
苦涩与血腥淌入口中,沈醉大脑跟着轰鸣,从未有过的触感让他极为不适,蹙眉想要推开他,“……别……”
“沈醉,我真想杀了你。”
裴玄归一边吻他,一边如是道。
在这场经年博弈的战场上,他是世人不可窥探的深渊巨兽,有无数次能灭了那只狡猾的小狐狸,可偏偏留下他,任他?般围着胡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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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如今,他愤怒了。
天地崩裂时的裂缝,将两人拽入深渊。裴玄归在他用毒前,没事人般封住他全身经脉,居高临下俯视著近在咫尺的容颜。
唇上的鲜血坠落,沈醉偏头躲开,喘息都是甜的。
朱砂般的血痕蜿蜒在他耳侧,裴玄归沉默了许久,沈醉那时不知他在想什么,只觉得这噬春蛊屁用没有。
裴玄归分明行动自如。
后来才知,那人距离死亡不过毫厘。
“我竟然输给了你。”
裴玄归好似叹息了一声,俯下身擦去他耳后的血痕。
在这场不择手段的阴谋下,他还是没能屈指捻灭那只小狐狸,任他百般算计后如愿以偿,在这乱世中为他划分出亲手所护的安全地界。
自此,沈醉成为他的主宰与软肋。
……
沈醉如今细细想来。
那场羞辱当真是……因他作死。
非去不自量力地挑衅裴玄归,结果反被,总归这一世的机会到了。
鲁噜却道:“殿下,那万毒门虽是地下买卖却讲究的很,想取镇门之蛊需得破了他们的规矩——百人论。”
沈醉蹙眉:“什么东西?”
他前世从未听过这玩意儿。
事情交由古烬来办的好处便是省心,古烬此人没有底线,烧杀抢掠,压根不管你什么规矩,拿来便是了。
但如今他同古烬撕破脸,那小毒物心眼小,记仇得很,沈醉不保证他拿了蛊做出点什么事来。
不如自己取。
鲁噜苦思冥想:“就是跟一群人舌头打架。”
“……那?舌战群儒。”
“对对对。”鲁噜自知没完成任务给殿下丢脸了,“殿下,并非是鲁噜蠢笨,就算鲁噜再舌如弹簧,也辩不过他们一百号人啊。”
沈醉扶额:“巧舌如簧。”
在鲁噜再次开口前,沈醉打断施法:“好了,此事我会亲自去办,你且回清远等我。”
“殿下不可。”鲁噜大惊失色。
他若是回了天教老巢,殿下安危谁来护。
沈醉接下来的话让鲁噜彻底愣住,浑身的血液都跟着沸腾了起来,仿佛蛰伏多年终于破光而出。
“回天教,召婖兵马,静候我?。”
鲁噜忍不住追问道:“殿下,我们是要趁虚而入……拿下北疆?”
沈醉脚步停住,似觉好笑:“北疆还用拿吗?”
古烬此人不成气候,烧杀抢掠,不得民心。自古强权暴君都会被历史的进程所淘汰,否则古烬贵为皇帝幼子,南疆王又怎敢发动暴乱。
鲁噜不懂了:“那我们是要……”
沈醉站在无垠天地间,深知若此战由他掀起便不能再回头,等待他的也将是另一种结局。
“做东风,伐南疆。”
裴玄归不愿借的东风,他来借!
前世裴玄归未借兵,只是驻扎在汀水镇,镇压南疆王想联同外域的心,他不在乎此战谁胜谁败。
但倘若外域入侵,他便会借机出兵,届时南北二疆皆入他麾下。
无人敢借外域之手。
沈醉做了北疆王军师,指挥他拿下这一战,代价是要了三千精锐为他所用。
如今看来,他还是狮子小开口了。
沈醉缓缓闭上眸。无论?成名就还是兵败身死都将是他的结局。
他曾相信命运,可命运让他失望了,从此他只信自己。
“此战拿南北二疆。”
沈醉没有再回头,“这一次,我自立为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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