廖仪望向楼下的沈醉。
白色幂篱被风吹开一角,露出半边霜玉侧颜,水墨眼尾一梢微扬弧度,笑意勾魂摄魄。
温玉狡猾在他身上碰撞得淋漓尽致。
“看什么呢?”寄枫凑过来。
廖仪垂下眸:“没什么。”
他看向沈醉踏入的方向,百人论。
“那是何地?”
寄枫刚下去溜达了一圈,深刻体会到廖仪对他的忠告——赌狗是没有春天的。
他跟着看去:“百人论啊。万毒门特有的规矩,每日都会有新至宝奉上,无需赌押,赢了带走。”
“今日至宝是何物?”廖仪问。
寄枫向来怕软骨动物,方才只匆匆一瞥,?什么来着?
“吃草蛊?”
廖仪:“?”
……
“今日至宝,噬春蛊。”
沈醉踏过屏风来到百人堂中,至宝放置在高台上的瓶中,是一条青绿色散著光泽的萤虫,正在啃食嫩绿色的草叶。
前世,沈醉便将它血液融于酒中,亲手喂裴玄归喝了下去。
那人痛不欲生的模样历历在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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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姑娘,为何连着三日都是噬春蛊啊?”
“就是啊,这噬春蛊都成老npc了,吃成大胖小虫都没被人赢走。”
姑娘戴着面纱示意他们看向论桌,几人争得急赤白脸就差大打出手——
她笑道:“因为爱是永恒的论题。”
旋即一锤定音。
“时间到。”
男子被灰溜溜地请了下去。
路过沈醉身旁时,听到他吐槽:“非要问我爱不爱他,我要是不爱他,我来拿什么噬春蛊,分明是他不爱我啊……”
沈醉缓慢咬著仙灵果若有所思。
“论题是爱啊?”
“是的。”女侍笑吟吟地看过来,“噬春蛊的论题为爱。为所爱之人取蛊,为所爱之人下蛊,为所爱之人困其一生,诸位,还有要一试的吗?”
女侍微笑的眸落在沈醉身上,其余人也纷纷看过来。其中不乏在外看他如何玩转仙灵果,知他能力非凡。
万众瞩目的期待下,沈醉缓缓问道:“爱为何物?”
接着熙熙攘攘的人群将他挤到最后。
“去玩吧孩子去玩吧。”
沈醉扶著歪歪扭扭的幂篱:“……”干嘛。
他确实能言善辩,可那是太师所教之学。
爱……
沈醉不懂爱。
他避开人群缓缓趴在扶栏上,初次到此地倒是新鲜,哪怕是乱世之中,还是有如此多人为爱所困。
且大多为……男子。
他们所爱的人亦是男子。
“我家哥哥要上战场,我不想他去,我想用蛊将他留下,彻底留在我身边,这样也有错吗?”
男子哭哭啼啼地直抹眼泪。
此话三言两语便被百人击回:“公子正义,心怀大爱,应当受到尊重与理解,此辩必败。回去吧孩子。”
“你……说谁心小没爱呢?”
男子气愤辩驳,“我只是怕失去他,北疆如今腹背受敌,战败分明是迟早的事。”
一老者看着他摇头:“或许,他也怕失去你呢?”
男子眼泪汪汪地抬眸:“哈?”
老者道:“倘若他不去,北疆必然陷落,倘若他为你而去,岂非能换下你的命,于他而言是最好的结局。”
沈醉眉梢轻扬。
这百人论当真有点意思。
“我不要我不要呜呜呜。”男子甩著小手绢抽泣著离开了。
下一位,是位满怀深情的男子。
他叹息道:“他同我竹马竹马,伴生长大,如今却要取别的女子为妻,这让我往后余生如何是好?”
老者叹息:“襄王有意,神女无心,爱应当是尊重与理解。”
“不,我不要尊重理解,我要他爱我。”男子红着眼眶道,“他爱我便不会娶别人,不会离开我,我们会相守众生。”
老者反问:“倘若你变心了呢?”
男子忽然哑口无言:“哈?”
他将竹马用蛊绑在身侧,让他非自己所不能,可倘若有一天他自己变心了呢?
“你爱他,你尊重他,你注定为他而妥协。”老者道,“回去吧孩子。”
男子捂著脸灰溜溜地下台了。
沈醉:“……”
“公子,今日还剩最后一个名额。”女侍笑吟吟地看他,“您看懂爱了吗?”
“没看懂。”沈醉直起身子走过去。
“报名。”
沈醉大致看得差不多了。
老者心怀大爱,普度众生,能看出世人心底的脆弱与善良。
但他没有。
沈醉平静踏上台阶,站在百人前的论桌。
老者慈善温和地看他,尽管幂篱将沈醉尽数遮挡,但周身温玉般的气场还是胜算不大。
老者伸出手,“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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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醉缓缓开口:“我有一个倾其所有也无法拉拢的人。”
他很早便对裴玄归动了心。
拉拢之心。
在裴玄归任命东域那日,他离开北疆前往平阳城,便是想借机探出他的底线,是否能同北疆王般为他所用。
可凝香死了,仇恨埋下伏笔。
北疆一战,裴玄归退兵,沈醉出兵。如同两条不相噷的平行线,将千丝万缕斩断,直到下一战兵戈相见。
沈醉被他夺去城池,两人打得水深火热,裴玄归得知他身份。
“还你,不打了。”
“为何?”
那人天生冷漠高傲,只丢下三个字:“不为何。”
裴玄归此番行为惹得众怒,丞相参奏他恐有谋逆之心,联同天教意图推翻王朝。
裴玄归受天子责罚,正中沈醉下怀。
沈醉那日刚率兵拿下新城凯越,纵马扬鞭独身一人到了国公府上。
一袭白衣半身伤痕,侧脸带着伤,踏过门槛朝他走去。
“裴玄归,你可愿与我踏上同一条路?”
“不愿。”
“……”
鲜血在地面蜿蜒成串,他踏过长风孤身离去。
不知如何,但很生气。
直到再次相见两人换了种新斗法。
在床榻之间。
沈醉又输了。
“……”
这他还能忍?
能。
沈醉总算觉察他温和的软肋,那人明明恨不得剜去他的心脏,可又将他怜惜拥入怀中,并不细腻的手掌拍着他后背,一下一下像在哄他入睡。
“沈白征……”
沈醉在乱世中浮沉,飘摇的同一片落叶,好似在那瞬间相遇归途。
窗外苦楝花随风摇曳,他闻著潮湿冷冽的苦香,也学着他的声调:“裴玄归……”
接着道,“叫老子干嘛?”
话音落下,他忽然吃痛地叫了一声,眼角流转的泪意刹那涌出,“疯子,谁准你……”
他对上那人温沉的眸,裴玄归不说话,俯下身来吻他眼皮。
“受着。”
……
……
记忆随风而散,沈醉拳头硬了。
老者见过太多形形色色的人,爱而不得早已是常态。
他苍老温和的声调说道:“孩子,莫要执拗,爱而不得受伤的终归是自己。”
沈醉听得莫名:“爱?”
隐藏在幂篱下的薄唇勾起,沈醉摇头笑道:“您猜错了,我不爱他。”
老者眸光落在他身上,并未开口。
有人道:“你既不爱他,为何要取蛊?此话已脱离辩题,你已经失败了。”
“我要他恨我啊。”沈醉说。
“……”
“爱会变质,但恨不会。”沈醉笑意懒散望向老者,“倘若爱不长久那便让他恨我,恨到满心满眼满脑子都是我。”
这下整个台上?人都愣了:“哈?”
这,也行?
“不行,恨怎能同爱相提并论?!”有人站起身来反驳,“你这是在侮辱爱!”
沈醉不知这世上何来纯爱战士。
他反问:“噬春蛊是为爱而生的吗?”
此话一出,众人沉默。
噬春蛊能唤醒最原始的劣根,将五脏六腑侵蚀入骨,让欲望的根源在心底扎根。
这是爱吗?
胖嘟嘟的蛊虫还在啃叶子,浑然不觉它是天下剧毒。
男人收回视线皱眉:“你这是胡说八道——”
老者抬手示意:“好了。”
他温柔苍老的眸落在年轻的孩子身上,平和地笑着问了句,“孩子,你要他恨你?”
沈醉漫不经心笑了下:“也不算,我其实想他死。”
“……”
众人一脸惊恐地后退。
连带着反驳的男子都色变:“哈???”
此人生得干净不染如仙子,怎地心如蛇蝎般可怕?
沈醉看他们害怕自己,于是思索著补充:
“我要他生不如死,只能爱我?”
众人继续后退退到退无可退。
沈醉:“……”
怎么了嘛。
最后步履蹒跚的老者亲自走下台,握著小锤轻轻一砸,一锤定音。
他温和笑道:“恭喜。”
——
醉醉:不知这世上何来纯爱战士
小勺:已用纯爱打天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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