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玄归睨著那精?花灯。
被冷白漂亮的手拎着递来, 他没接,也没回答喜欢或不喜欢。
“幼稚。”
裴玄归转身走下台阶。
沈醉轻咬著牙,想把这盏花灯扣在他头上,“不要算……”
“替我拎着。”裴玄归的话打断了他。
那粉色花灯形似一盏睡莲,像极了少女娇俏之物,他来拎着算怎么回事?
沈醉跟着走下来,“大人好大的谱。”
裴玄归唇角勾起淡笑,这太子自小尊贵无双,虽装得了无辜柔弱的小白兔,倒是半点委屈都不愿受。
“回去赏你黄金万……”
话音未落,粉色花灯被塞到他手中,沈醉衣袂轻擦过他腕线,像只抓不住的蝶沉入人海。
声线伴着碎铃传至耳边。
沈醉回头道:“谁要你的黄金万两,乖乖拿着,我再去给你赢一盏。”
裴玄归:“……”
他冷冷垂眸,看向手中的花灯。
这双手常年握兵戈铁刃,从未掌过如此娇弱精美之物,风一吹就好似要灭了。
长风吹来,裴玄归冷冷道:“黄金万两,比不过这一盏花灯吗?”
他用墨色衣袖护着花灯,朝着沈醉消失的方向走去。
……
沈醉自小贪玩好胜心强。
不过多时,他便踢著蹴鞠去赢第二盏,系著红绸的花球在脚上飞舞,小粉狐狸在台上踢得不亦乐乎。
裴玄归就站在台下静静看他。
好似这才是沈白征。
举世无双,尊贵耀眼,又能容纳世间所有欢笑悲苦的太子殿下。
“九十五,九十六,九十七……马上了公子!”店家在一旁为他拍手?好,“九十八,诶,怎么飞了?”
沈醉将红缎蹴鞠将台下踢去,眉梢轻扬地看向裴玄归。
裴玄归淡淡睨著那蹴鞠,些许不满他笃定张扬的视线。
好似知道他一定会接住。
“要接住啊公子,要九十九个才能赢得花灯。”店家连忙大喊。
裴玄归原地不动,在蹴鞠落地前才高冷抬腿,“九十九。”
店家带头拍手:“成啦,恭喜恭喜!”
有人不满道:“我说店家,你这规矩不是只能一人踢,也没说能两个人一起完成啊。”
沈醉刚取下最大的花灯跳下台。
听到店家笑眯眯地说:“你懂什么啊,这小公子身手了得,莫说九十九个就是九?个都不是问题,他分明是为了逗心上人啊。”
前半段沈醉听着还不错,后半段差点落地崴脚。
心,心上人?
他抬眸对上裴玄归的视线,男人垂眸睨他差点崴到的脚,“笨。”
众人齐刷刷看来,沈醉仓促拉着人离去。
“我让你踢是因为,我送你花灯,这个便等同于你送我。”沈醉解释道。
说罢他扫过两盏花灯,只觉这样互送花灯,似乎更加纠缠不清。
裴玄归睨他微红耳尖:“那为何不直接让我去赢?”
沈醉看他:“你踢过蹴鞠?”
裴玄归平时除了舞刀弄枪,并没有什么爱好。
果不其然,他说:“踢过人脑袋。”
沈醉:“……闭嘴吧。”
这小采花贼倒是越来越无法无天了。裴玄归冷笑着想,却也没再说什么。
大片花灯在夜间盛开,吹来的风带着纠缠意味,沈醉久违感受到舒心惬意,走累了便在河边坐下。
眼前流淌过盏盏花灯,浮生如梦般不真实。
“裴玄归。”沈醉支著下巴?他。
裴玄归将花灯放下,用宽大墨袖轻挡着风,怕这娇滴滴的小花灯没一会儿就嗝屁了。
忽然听到近乎熟悉的话。
“大厦将倾,离经叛道。”
“你可愿与我走上?一条道?”
沈醉拆开一瓶海棠醉,香醇的酒意刹那间蔓延,他给裴玄归倒了一杯推过去。
裴玄归淡淡睨著酒,脑海中的话不是幻觉,在此时此刻真实的又一次发生了。
只是还未到沈醉浑身浴血的时候。
他提前拉拢了自己。
空气静谧,花灯掠过。裴玄归端起酒一饮而尽:“不愿。”
“……”
沈醉轻咬后牙:“不愿你还喝我的酒?”
裴玄归停顿两秒,声调平静淡漠:“别耍小脾气,这不一回事。”
他就像一片无垠荒漠,沉默荒芜是他的底色。
从来没人能让他为之动容,他的世界寸草不生。
沈醉仰头将一杯酒喝尽,往后没再搭理他半个字,任由时间缓慢如花灯流逝,直到花朝节彻底过去。
裴玄归率先站起身:“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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变故就发生在一瞬间,他刚站起身,便觉身后冷锋划过,银色弯刀朝着他后脖颈便刺来——
裴玄归下意识抬手挡了下。
护了一晚上的小花灯断裂开来,砸在地面失去了光芒。
裴玄归面色彻底沉下来,“沈醉!”
动手的人不是别人,正是墨发粉衫的沈醉。
夜风吹得长发飞舞,沈醉薄凉看着他,“我说过接下来会进攻中州,你又怎知我第一个下手的不是你。”
裴玄归看他盛装出席,却握著锋利弯刀的模样。
倒是意识到是自己轻敌了。
“你今夜倒是一通好算计。”裴玄归扔了手中握著的花柄。
其实全是假的。
他换上漂亮清艳的衣衫,为他放满河花灯,踢九十九次蹴鞠宣告天下,都是为了这一刻。
“那酒中你又下了什么毒?”裴玄归冷冷问。
沈醉平静朝他走去,“封你五脉,任人宰割。”
“你既不愿从我,我便杀了你。”
那张温玉漂亮的脸颊极其淡漠,他眼底始终是一块不化的冰。
裴玄归始终明白,这时才真切意识到,他本就不是什么小白兔。
“你的四十万大军归我,我便不用处心积虑杀承军,中州对我来说唾手可得。”沈醉弯刀抵在他下巴上,很轻地挑起来,安静又漂亮地注视他。
“机会是你自己送上来的,我为什么要放过你?”
大抵是裴玄归平生第一次主动邀人。
裴玄归冷冷看着他,并未因濒死而慌乱,“你就不怕我杀了你?”
沈醉说:“你杀不了我。”
他乌黑眼眸注视著裴玄归,好似透过他眼底在看什么。
他的情劫。
相爱或相杀。
沈醉来时便做好了决定。
直到裴玄归内力翻涌,将被压制的五脉破开,反手劈了一掌他的手腕,“你就杀得了我吗?”
沈醉后背轻撞在花树上,还未起身便被掐住脖颈,裴玄归握著弯刀朝他刺来,在绝对的威胁下他从不心辞手软。
沈醉并未因害怕闭上眸。
那刀见在他眼底逐渐放大,最后狠狠扎进树干里,裴玄归强迫他抬眸,“你究竟在玩什么花样?”
沈醉压根不躲。
仿佛在确认自己会不会杀他。
这太子殿下心思太过深重,有时候竟连自己也看不透他。
粉色花瓣洋洋洒洒落下,沈醉那双含情眸很平静看他。
“你的剑告诉我,你不想杀我。”
哪怕他十恶不赦,觊觎他的性命,裴玄归依旧舍不得杀他。
许是那海棠酒醉人,裴玄归大脑并不清醒。
沈醉说:“我也没打算杀你,你死了,我也会死。谁来给我解毒呢。”
噬春蛊的解药只能用于一人。
裴玄归前世并不知晓,沈醉也从来没告知过他。
他巴不得裴玄归死了夺了他的兵权,哪怕四十万对朝廷六十万,沈醉依旧有自信和胜算。
但裴玄归并未找过其他人。
他极度的专一忠诚,比沈醉活得还要久。
裴玄归低眸看他:“你玩我?”
沈醉不置可否:“我只是想知道你的真实想法,究竟是不是跟乖乖丸下的一模一样。”
沈醉今日的一切并非计谋,只是他不想走相杀的那步。
裴玄归静默良久,直到天地昏暗。
他将弯刀从树上拔出来,带动大片花瓣下落,“回去吧,风动了。”
裴玄归不再看他直勾勾的眸,俯下身去捡他断裂的小花灯。
“今晚的事我就当没发生过,以后不要出现在我面……”
“裴玄归。”
他身后的人缓缓直起身子,看向寂静河流中飘远的花灯,顺着风的方向吹走便不再回头。
沈醉笑了下说:“不是风动,是心动。”
国公大人尘封的心在他面前早已被看透。
沈醉就这么直白戳破他的伪装,将他近乎坦诚的暴露在花夜下。
沈醉得到了想要的答案,转身便欲离去,他被人一把拽著?过去。
裴玄归面如沉霜,眸中蔓延著冰冷,掐着他的脖颈。
“好玩吗?”
沈醉觉得他莫名其妙:“我又没想真的杀你。”
他又杀不掉裴玄归,也不是没杀过,这人再虚弱都能反杀他。
最多就是误伤了一盏小花灯。
但裴玄归看起来也没多喜欢。
“松手。”沈醉被他掐得有些窒息。
裴玄归没松手,站在原地始终未动。
直到沈醉面色微白,呼吸逐渐单薄微弱。
裴玄归才俯下身去,吻上他软薄的唇,渡了一口氧气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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