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白炽退至一边,看床边站立之人将江庶左侧手臂上的袖子抹了上去。江庶终日被教中长老派出去做任务,身体肤色黑了不少,一条手臂上也不见往日白皙,还能看到不少伤痕。
曲红尘只是皱了下眉,感叹道:“是我一直忽略了这些琐事,让教中长老这样作贱你。是师父不对,可是为师也希望你能坚持下来,待学得这本血易经后。我看谁还敢这样对你。”
凤白炽去看曲红尘,觉得她对于江庶是真的十分怜惜,心里的担忧也渐渐消散。可是心里始终吊着,觉得曲红尘这个法子始终有些凶险。
曲红尘这样说着江庶却听不到了,只是静静躺着。江庶的一只手被提起,曲红尘用指甲将上面的脉络处掐破,瞬间从这条手臂上就流下来血,噼里叭啦的一直流到了叠起的袖子中。
凤白炽见曲红尘久不见动作,便想开口询问没想到曲红尘却仿佛挑剔道:“这是个什么衣裳,男不男,女不女的。真是……哼,”随后又道:“罢了,我倒不知她还有这种爱好。”
凤白炽向床上望去,发现江庶身上还穿着那身黄色男子袍饰。便也不言语,只是愣在原地,想要为江庶争辩什么。可是接着曲红尘很快的用嘴咬开了她的一个指头,血色沾染上曲红尘的唇,显得这张脸也浓艳了起来。
曲红尘侧脸过来说道:“我要开始弄血易经了,你就在旁边帮我护着。谁进来都不要理,那个单凤若是想要捣蛋,你大可与他缠斗,记住他的长绫一出你就跳到这房梁之上。如果他不屑与你争斗,那么你就直接对着他腿畔打。要是我没记错的话,这弯月宫里的人只修行手上功夫,这下盘倒是弱点。
”
凤白炽连忙应了,只是曲红尘把手指划破,是想要用这样的法子把鲜血注入这个人的身体里面吗?她觉得不可思议,往前走上两步观看。曲红尘在她靠近了一瞬间就提醒道:“贵女还是不要靠近的好,这事关我教的机密,你若是知晓了又不是我门中的弟子,你说我该拿你怎么办呢?”
凤白炽停住了,回道:“既然教主有所吩咐,我不上前便是。我看我就站在门口替教主把关如何?”
曲红尘说道:“那便最好,有劳贵女了。”
凤白炽转身朝门口走去,这门被曲红尘打开了一扇,青薄纱帐被铃铛缀着倒也阻挡了些外面的虫蚁。细细闻来仿佛也有一阵香气袭来,原来是这纱帐上的味道。
她为了避嫌便没有转头去看屋内的场景,只一顾的盯着院中景象瞅。院中没什么好看,只有一些草叶和稍高点的树在墙边立着,无声无息。
她便又去看天边挂着的圆月,没想到这番愁绪下的时候月亮反倒圆的这样齐整。
她盯了好久,却还是不见院中有狂徒闯入。想是没什么危险,便又看着夜色中的星星入了迷。
只是人心悲伤,更觉月色凄迷。
房内人一点动静都听不到,她这样呆着心中实在好奇。突听房内人一喝,凤白炽连忙转身去瞧却看见床上江庶依旧好好躺着,可是曲红尘却歪斜靠着床沿,坐在脚踏上闭门调息。
凤白炽觉得应该是弄完了功夫,便快步上前到了曲红尘身边,蹲下扶着她的肩说道:“教主!你这是怎么了……”
曲红尘听见人声便睁开双眼,先是往床上望了一眼才道:“我把内功混合着血输入了江庶体内,已经完成了这项任务。可是我失血过多,内力又一时跟不上,来,你把我扶到床上调息片刻再来帮我这弟子输内力吧!
”
凤白炽看了看江庶明显已经变好的脸色说道:“多亏了教主这样救治江庶,不然真不知道会成个什么样子。”
曲红尘被她扶上了床,之后便盘腿坐着闭起了双眼。看见她这样认真的样子,凤白炽不由说道:“教主大可不必这样拼命,这江庶伤重,需要慢慢调制,教主这样急切怕是把教主你的身体弄的不好了。”
曲红尘未睁眼,只是面上浮起一个讽笑,张口说道:“你当我真把全身的血都输给江庶了吗?我有那么蠢,好了,我也知道你是关心。不过贵女你过来看看。”
曲红尘将咬破的手指举了起来,凤白炽靠近后发现那手指上的伤口竟然已经愈合成了一个粉色的小补丁在上面。
当时大感奇怪,便用手去摸了摸然后道:“教主功夫出神入化,真是叫我大开眼界。”
曲红尘却皱了眉,嗤笑道:“贵女何必对我拍马屁,你我不是一路人学得别人这样奉迎干什么。”
凤白炽疑惑的抬起头恳切道:“教主你这样说话我就不爱听了,你到底说的是什么话?我何时拍过教主的马屁,刚才之言都出自肺腑,教主这样曲解倒叫我伤心。”
曲红尘再次睁开眼仔细看了看凤白炽的神情,忽然一笑道:“行了,你这样较真我觉得你也不像会说这么好听的话的人。”说罢她又将自己的那根手指举起,对着凤白炽道:“我这根手指并没有什么奇功也不是内力浑厚造成的结果。只是我刚才不是跟贵女说过,我这身血可都是宝贝。普通的伤很快便好了,而且你以为我要把浑身的血都给江庶吗?”
凤白炽迟疑的看着曲红尘的那根手指说道:“难道不是吗?你的脸色这样难看,我以为是失血过多造成的。”
曲红尘捂着她的那根手指对她道:“非也,非也,我是表面是红莲教的教主,可是其实就是一个娇生惯养的人。我的血只用一滴就行了,剩下的时间都是我在用内力将这滴血推入江庶体内好混合之后,起到疗效。特别是胸口那个位置,刺得比较深。所以我们还是要静待片刻,观察一下效果再说。”
凤白炽一时讶异,不能相信这个曲教主这样大题小做之后,竟然会是这样的局面。
不过很快她就收敛了面上的表情对着曲红尘道:“教主果然思虑周到,我自然是听教主的。”
曲红尘点了点头,之后又看凤白炽坐到床头看着躺着一动不动的江庶,伸手要去捉她。
便连忙问道:“贵女这是干什么?我才给她输过内力,不好动堪的。”
凤白炽顿住轻声道:“我不知道会是这样,我听你说江庶需要不断的内力滋养脉络。看见你这样做了之后,便想接替你做一会。你也好调息休息一会。”
曲红尘笑着道:“那就多谢贵女好意了,只是她现在的确是不宜再动堪的。你放心,我调息完毕便马上帮江庶输送内力。不会让她有事的。”
凤白炽这才收回了手说道:“是我大意鲁莽了,教主莫怪。”
曲红尘笑着摇摇头便开始盘腿坐着休息了。凤白炽坐在一边观看江庶胸口的伤口,只见方才还血淋淋的血洞现在便止住了血。伤口处明显有愈合的趋势,才知这教主的手法有多么厉害。就是凤都里面的御医恐怕也做不到这样的地步。
心一放松,她便又去看床上人的脸,江庶的眉头也放松了下来,似乎真正是在陷入一场美梦中了。
凤白炽这一趟走过来,心中酸楚无比,悔恨无比。直到一直默默陪伴的江庶为了自己中了一剑她才知道自己是有多傻,真正对自己好的人她看不见,反而对着那些欺骗自己,玩弄自己于股掌之间的人百般信赖。
自己到底是有多么糊涂啊!
如今这番悔恨来的迟了,希望还来得及。
忽听身侧有人道:“好了,贵女你让开吧!”凤白炽便起身让了位置出来,只看那女子又低头坐在床前,一手执起江庶的手臂就这样输送起内力来。
也没说让她避着,于是凤白炽反倒褪了鞋子上了床。坐在江庶一侧替她守护,之后便看着看着不知不觉便睡了过去。
再醒来之时便到了天亮,她一下子从床上坐起,心中惊骇不定因为她看见本来应该睡在自己旁侧的人,也就是昏迷不醒的江庶没了踪影。
她坐起身看着空荡荡的床铺没了反应,却忽然听到熟悉的声音从床边传来:“一大早上的,发什么愣呢。”
凤白炽不敢置信的把双眼看向站在床边整理袖口的女子。还是穿着那黄纱衣,神情如往常一样冷漠,现在看着凤白炽的目光里有一些嫌弃。又张开口道:“又在发呆,哎,我醒了也不祝贺我一下。”她在晨光中含笑朝着她点点头道:“说是要为我守夜,可是自己却睡得比谁都香,你是头猪吗?”
凤白炽很快转醒过来笑道:“你啊你,还说我,有你师父这个大教主在身边护法。应该也没我什么事吧,倒是你为什么醒过来后不喊我。不会——是想悄悄溜走吧!”她本是一句玩笑话,可是江庶沉默了。表情也沉了下来,虽然没说什么可是凤白炽感觉到了。
她飞身下床,一步跨到了江庶面前,迟疑的开口道:“你不会真的是这个打算吧。”
江庶却转过了身,很快就被凤白炽掰了回来说道:“你真没良心!我给你守了大半夜,担心的不得了!你就这样走了,我知道你是死是活?以后看不见你人了我不是总要挂记吗?”
江庶被她晃得没办法,便开口说道:“行了,行了,我这不是没走吗?”凤白炽不放过她,紧紧抓着她的衣袖扯着道:“那是你没来的急走!你说我是不是?”
江庶无奈道:“你到底要怎么样,师父都走了,我这个做徒弟的再不走可就不像话。
”
凤白炽一愣往房内看了一圈,果然发现不了曲红尘的踪影。便又问道:“你师父说过了?”
江庶点头,又看着窗外的光景说道:“她已走一刻,以师父的功夫我再不追,恐怕就跟不上她老人家的步伐了。再说了她为我疗伤一夜,功力还未恢复。我怕她遇上仇家对头。”
说到这凤白炽再也没了阻拦她的念头,放开手道:“看来我想要劝说你回凤都是不可能了。”
江庶看她失落,又往前走了几步才道:“自古便有道不同不相为谋,也许八年之前你我的道还在一条路上,可是你既然是了王女便注定不跟我们能想到一处去。我们各自安好又有什么不对呢?我是再也不会回到凤都的,你我之间便了结了吧。只是一路上追你的那个皇姐还是不可小觑,你注意些吧。回程我就不送你了。”
凤白炽看着江庶走出门去,身心俱疲又一下躺倒在了高床之上。半眯着眼似乎又要睡去。
半山腰上,微风拂来地上草叶晃荡,草地边的一处林子枝叶也跟着唰唰作响。
林子之前,站着一个白袍公子,他神色疲惫,身上的衣物也沾染上了脏污。十分不像江日雪往常的模样,一人从那宫中横贯而出。
江日雪眼前一亮,他认出那使着轻功往这边跑的人正是自己现在的师父曲红尘。便朝着前面奔跑起来,向上挥舞着手臂喊道:“师父!师父!师父是你吗?”
曲红尘也看到了这个徒弟,与江庶一般无二的面容倒叫她愣了一愣。直到江日雪喊她,曲红尘才认出来这是江庶的弟弟江日雪。
于是她卸了内劲,直接从上方跃了下来。曲红尘背着双手,双眼甚至还有着一些乌青。
在江日雪看来,曲红尘还是如以往的那样不可接近。他跪了下来,抬头对着曲红尘急急问道:“既然师父在此,那么我姐姐想必一定是得救了?”江日雪把满身的希冀放到了曲红尘身上,只盼着她点一点头。
可是曲红尘却斥道:“你算是个什么弟弟!”江日雪猛地抬头,曲红尘又道:“江庶受了那样重的伤到底是拜谁所赐!你倒现在还不反省吗?江日雪,你不光令我失望,还叫江庶最后都见不到你一面!”说完曲红尘便转身了,只留下一个不断被风吹起黑外袍的孤凉背影。
江日雪往前爬了几步抱着曲红尘的腿问道:“不可能,教主在这,我姐姐她怎么可能会死。”
曲红尘低头看了他一眼重复道:“她死了。”
她叹息一声,又转身欲走。可是却发现江日雪跟入了魔怔一样,死死抱着自己腿不放,便用腿使了点力,让江日雪从她的腿边震开。
江日雪双手撑地,望着弯月宫的那个方向撕心裂肺的喊道:“是我错了!我不应该害怕见你!姐姐你回来吧——姐姐——”
可是回应的慈爱女声再也不会出现在他耳朵里面,江日雪悲痛难耐。
忽然他拔足狂奔,一直朝着弯月宫那个方向而去,似乎又怀揣着一点希冀奔向那个她姐姐所在的地方。
身后曲红尘看了会,便也飞身跃起又朝着前方赶去。
江日雪奔赶之际却不知道,他见人心切只顾得往前奔跑,根本没注意头上方划过一道燕子似的残影。他与江庶正好一个只顾得往宫里,一个只顾的往宫外,这便错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