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得重活一世,亲人和爱人都在,她当然不想自尽,可是若到了不得已的时候,她也不会畏惧死亡。因为她已经是死过一次的人了。她只会不舍。
师明月并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因为她不会那么傻的自己一死了之,她毫无怯意地看着傅行楷。
傅行楷大概读懂了她的意思,脸色越发阴沉:“你家人的性命,理儿的性命你全都不在意吗?”
师明月没想过他会这么卑鄙,可转念一想,也不意外,笑容显露出浓浓的疲倦:“我不知道我何德何能入了你的眼,你不必威胁我。”她空着的手拔出头发里的金簪,便毫不犹豫地朝自己的脸上划去。
傅行楷一惊,急忙想阻止她,可没想到师明月竟突然调转了方向,金簪朝他的手掌刺去。
须臾之后,金簪几乎穿透了他的手掌,卡在骨头中间,血流不止,浸湿了二人的袖子,二人就这样僵持着。
傅行楷像是感觉不到疼痛,他握着师明月的手,把金簪拔了出来,整个过程他的表情都平静无比。
师明月惊恐地看着眼前的一切,她是故意的,可是真的看到这么多这么红的鲜血,她还是会下意识的害怕。
“你的胆子真大。”傅行楷垂下了手,血液从伤口一滴滴落在地上。
如果他要追究,她的行为是行刺君王,其罪当诛。师明月手里还握着那根金簪,她没有松手,也不会松手,无论他接下来要怎么惩罚她,她不会怕。
傅行楷仿佛并没有被方才的事情所影响,表现的和平常无异,忽然可惜道:“弄脏了你这身衣服,你是第一次穿吧,朕第一眼看到那两匹云锦,就觉得一定很适合你。”
云锦是他送的……那岑贵妃只是他的借口吧。师明月深吸一口气,道:“现在你要怎么处置我。”
“不说是贵妃送的,你就不会穿着它到宫里来吧。”傅行楷自顾自地说道。
“是,不会。”师明月斩钉截铁道。
傅行楷眯起眼睛,明明是盛怒至极,却反而笑了出来:“你答的真够干脆的,你可以离开了,朕也告诉你,朕不会放弃,总有一天,你会主动进宫来找朕。”
师明月果断接话:“不会有那一天。”
傅行楷不语,默然看着她转身离去。
走出了皇宫大门,师明月紧绷的精神才逐渐松弛。袖口的血液已经干涸了,在粉色的衣料上格外显眼,一路都有人盯着她的袖子看,也有人问她,她没有回答。不知道这件事接下来会怎样在皇宫上下传播,她已经没有精力去管了。
回到府中,红茵看到她袖子上暗红色的血迹,惊讶万分:“你受伤了?!”
“没有。”师明月进了房中的第一件事便是换下身上这身衣服,她吩咐红茵:“拿去烧了。”
红茵瞪大了眼睛,满是不解:“这不是贵妃娘娘送的吗?血迹也可以洗掉的,为什么要烧了?”
“你若可惜,拿去洗洗自己穿吧,我不要了。”师明月的语气已经冷到了极点。
红茵知道她肯定生气了,小姐是很少生气的,她不自觉放低了语声:“我这就拿去烧了。”
在红茵离去后,她一个人在空落落的房间里坐了很久,起身在房间里走了两步,忽然不知道自己这么做的意义,又停了下来。外面天好像黑了,房中没有点灯,有些昏暗。她长长地叹了口气,走到了门口,推开了大门。
皮皮听见人的脚步声,兴奋地在笼子里跳着,叫道:“你好!你好!”
师明月走过拐角,看到了养在廊下的鹦鹉,把笼门的插销打开,皮皮就自动钻了出来,跳到了师明月的肩膀上,用自己头上的羽毛去蹭师明月的头发。
师明月的脸上露出了淡淡的笑容,此刻她突然也很想变成一只鹦鹉,伸出手指摸了摸皮皮脑袋上的毛。凤头鹦鹉头上的羽毛很长,直立着。皮皮似乎很不乐意别人动它头上的羽毛,甩着脑袋想躲开师明月的手。
“好了,你不让我动,我就不动了,行吗?”师明月停了下来。
皮皮这才不躲了,头向后一转,用嘴梳理着自己的羽毛,忽然掉了根羽毛,它就叼着那根羽毛,飞到了师明月的手上,把羽毛放到她的手心,然后才飞走了。
这是一根雪白的羽毛,还挺漂亮,师明月拿起那根羽毛,对已经飞到了屋檐上的皮皮笑道:“谢谢你了。”
“你好!你好!”皮皮又对她叫道。
动物也会通人性吧,师明月对皮皮展露笑容:“嗯,我会好的。”
八月十五日,各地乡试同时结束,便到了考官阅卷的时候。新州贡院内,几个考官认真地批阅着考生们的卷子,傅月理拿了他们批阅过的试卷慢慢翻看起来,考生姓名部分都被密封,也是为了保证考试的公平性。
这一沓试卷的考生们字都写得端端正正,有的甚至无一处涂改之处。傅月理看了几篇,发觉考生们的思维还是比较拘束,写得没多大意思,他放下手里的卷子。想起了今天本应该是八月十五,中秋月圆之日,月圆人团圆,而他却独在新州,心中难免有几分不快。
除他之外,其余的人皆要坚守岗位,几个阅卷的官员更是一步也不能踏出贡院。所以岑建和新州府尹做了饭局,独请他一人今晚参加中秋宴。
傅月理是不想去和那些人虚与委蛇的,但他身在朝中,这些应酬是万万躲不过的。中秋晚宴设在岑建的府中,菜肴皆是新州的地方菜,酒也是新州特产的烈酒,几个当地的官员不停地向他敬酒,傅月理于是多喝了几杯,脚步都有些虚晃。
夜深人静,马车载着他赶回驿馆,途径一处窄巷时,变故发生了。
数十支羽箭突然从两边高处射了下来,车夫和几个侍卫躲闪不及,皆中箭,当场身亡。
一阵羽箭攻势过后,马车已然变成了一个全身是刺的刺猬,但夜色太浓,叫人看不清马车里的人究竟变成了什么模样,是否也如那刺猬一般?于是,几个黑衣人从高墙上跳了下来,其中一人拔出背上的刀,小心翼翼地挑开了车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