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明月心中震动,她本以为贺隽心中有恨,想不开所以才做出这些,可是贺隽的话完全颠覆了她的想法。
“我醒来时,第一眼看到的是你,有件事我没有告诉你。”贺隽说到这里,突然停下了。
师明月忍不住道:“什么事?”
贺隽好像在看着她,又好像不是在看着她,他的眼神有些缥缈不定,“你看过史书,可记得总与我的名字放在一起的明蔚?”
师明月对明蔚这个名字有印象,史书上写明蔚是进士出身,少年英才,与贺隽的关系极为亲密。后来贺隽要抵制佛教,明蔚也帮着他。结果贺隽因言获罪,被迫剃度出家。明蔚也受到牵连,只不过他不是皇帝的儿子,皇帝不可能对他网开一面,所以他受了宫刑,不能再做官。
史书上写明蔚没有出路,所幸写的一手好字,成了京中的抄书匠,以此为生。后来几年后贺隽成名,便找回了明蔚,明蔚想要剃度随他一起,但一个已经受过宫刑的人是不能出家的。明蔚便陪在贺隽左右。直到傅柏作乱,打到上京城后,明蔚因为在外疏散百姓而被傅柏的手下抓住。后来傅柏杀了明蔚,因为他问明蔚受了宫刑恨不恨贺家人,明蔚回答不恨。傅柏就命人扒下他的裤子,再问恨不恨。
明蔚依然不改口,傅柏一怒之下便杀了他。
“明蔚怎么了?”师明月不懂贺隽怎会突然提起他的名字。
贺隽望着她笑了,眼里竟有泪花在闪烁,“因为我第一眼见你,就觉得你长得很像明蔚。”
师明月沉默了,大千世界无奇不有,有个人和她容貌相像并不是稀奇事。
“知道你为什么会重生吗?”贺隽突然问。
师明月想起了那天贺隽对她说过的话,他说因为她临死前的意愿太过强烈,便与陨石互相形成了加强的作用,死后剩余的能量便构成了灵体,也就是人们常说的灵魂,又幸运地遇上了黑洞,来到了这个时空。
“是因为我在寻找明蔚,明蔚是我最好的朋友,我想找到他。他死后被傅柏大卸八块喂了狗,我从狗嘴里抢回他的骨头,收集到他灵体的碎片。只有一小部分,其余的灵体附在了一个新的生命上,经过生死的变化,成了你,你身上的灵体其实就是明蔚。”贺隽停顿片刻,说出了令师明月震惊的事实:“换句话说,你就是明蔚。”
“在你上一世的那个时空,我看到你的尸身,感受到了明蔚的灵魂碎片,所以我在努力地收集它们,你才得以重生。”
师明月想怀疑贺隽的话,可是贺隽的神情如此认真,令她不得不相信,“……若你说的是真的,你我是最好的朋友,你应该尊重我的意愿。”
贺隽笑了笑,道:“所以我打算放你回到傅月理身边,但在这之前,这个送给你。”他说着从怀中掏出一个荷包,那是一个黑色洗得发白的荷包,看得出来年代久远,很可能就是两百年前的物品。
师明月接过那个荷包,贺隽又对她道:“打开它看看。”
她便打开了这个荷包,里面是一节森白的指骨,上面依稀可见啃咬过的痕迹。
“……这是明蔚的?”师明月的心情变得相当沉重。
“是,他只剩下这一节指骨。”贺隽心如刀割,他不能回忆那晚他是如何从一群恶狗的嘴中抢出这最后一节指骨,其余的骨肉都被恶狗们分食殆尽,那时他宁愿它们啃咬的是他的身体。
师明月用手拿起这节指骨,皮肤与指骨接触的那一刻,她的心中弥漫无尽的悲伤之意,也许上一刻她还怀疑贺隽的话,可是这一刻她不再怀疑,她的确曾经是明蔚。
贺隽在旁燃起了香,师明月闻到了熟悉的香味,这是她在地宫闻到过的香味,那时她沉沉睡去,梦到了上一世的事情。
“睡一觉,醒来后,再做决定。”贺隽对她道。
师明月真的感受到了困意,她的眼皮渐渐阖上,身体也不受控制地向一旁倒去,贺隽适时地接住了她。
他拿过她手中的指骨,低头亲吻指骨,接着将它放进黑色的荷包中,这个荷包不算精致,但它是明蔚留给他的东西。
天云国天启四年,师明月相信自己是来到了这里,因为她正以第三人的视角,就像曾经在地宫做梦时那样,那时她无法离开傅月理,就像此时她无法离开明蔚一样。
当她看到明蔚的第一眼,她便知道了对方的身份。贺隽说得没错,明蔚和她长得非常相像,就像是她女扮男装那样。虽然她的亲生兄长师明玑和她也非常相像,但与明蔚比起来一看,还是截然不同的两个人。
此刻明蔚正抱着一沓厚厚的册子,那是他为别人抄书的成果,他拿去换钱。
换了钱,他便准备回家,路过宁国寺。
他在宁国寺的大门口驻足许久,没有进去,最终还是离开了。
师明月猜想他此刻其实是很想见贺隽的,可是这时的贺隽还被囚禁在寺里,没有屈服吧。
明蔚回到了家,那是一间破破漏漏的房子,在穷人聚集的地方,一路有人对他笑、跟他打招呼,只是那些人的言行里并不包含善意。
师明月看着他躺倒在木板搭建的床上,就像躺尸一样一动不动。继而有人闯进了他的房子,因为那一扇门根本称不上是门,一脚踢开就摇摇欲坠。
几个地痞流氓围在他身边,伸出了手,明蔚坐了起来,把方才收的钱拿了出来,那些人一把抢去,点数过后,不满道:“就这么点儿?”
明蔚不说话,那些人便恶意地笑了:“你是不是真是女的?”
师明月的头嗡嗡直响,他们对明蔚做了什么?那些人开始脱裤子,师明月的眼睛湿了,为什么,为什么明蔚要遭受这些?
“啊!”一声哀嚎传来,其中一个地痞扑倒在地。
其余人向后看去,竟是贺隽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