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小时前,苏瑾年结束了为期38天的深海任务“银鲛巡游”。
38天蛰伏于深海一方狭小而密闭的空间之中,苏瑾年急需通过写信的方式,将自己的压力进行释放。
他想起出任务前给祝婉玉写下的那封信里,许诺了安全返航之后会给她报平安,便去政工科找周卫国领取信封。
政工科的文书室每周二、周四开放领取通信配额,可苏瑾年这种经常执行任务的,没办法按时间领取,所以在他离开之前,特意请求主任周卫国帮忙多领一些。
虽然这会儿已经晚上9点多,可每逢长任务结束后,全员都会加班,因此这会儿科室里正灯火通明。
“周主任,我来领信纸。”,苏瑾年顶着大雨走进科室时,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他身上,人人脸上都带着笑意,只有苏瑾年本人依旧冷著个脸,表情淡淡的。
“苏头儿,让我帮忙连个笑脸都不给?我就不信你明天见到祝同志还是这个臭脸?”
周主任这话一说,科室里的人都笑了。
听到“祝同志”三个字,苏瑾年浑身一震,藏在藏青色帽檐下的一双幽幽深瞳突然放大:
“主任,您说的祝同志是祝婉玉?”
他喉结滚动,紧张地咽下口水,胸膛上下起伏的幅度,比特训100米赤膊破冰后都要大。
科室里的同志们也都看到了苏瑾年的变化,这还是他们这辈子头一次见一向以“冷”和“静”两字闻名的苏艇长,有如此大的反应!
以前就算遭遇突袭或暗礁,苏瑾年都临危不乱,表情严肃而镇静,可听到未婚妻要来的苏艇长竟然紧张到大喘气?!
众人面面相觑,看向彼此的眼神里满是不可置信与吃到瓜的激动。
“别紧张啊小苏!哈哈~”,周卫国也是个爱开玩笑的老顽童了,潜艇队的兵要承受的精神压力很大,所以周卫国在任务结束后,总爱逗逗这些走下潜艇的士兵们。
周卫国将祝婉玉拍来的电报递给苏瑾年:
“这是祝同志20日发来的电报单,你那时还在执行任务,我就让你的通讯员小吴同志去琴岛接她。
小吴同志早上就出发了,这会儿应该已经接到了祝同志,你啊,明天就等——”
周卫国的话还没说完,看完电报的苏瑾年,人生头一次打断了上级的说话:
“对不起周主任,您能不能帮我开一张紧急出行单?我保证每12小时向您报备一次,24小时内返回基地!
参谋长那边,还请您帮我传达意愿,愿拿特级任务进行赔罪。”
苏瑾年从来不求人,也从来不搞特殊化,他的一切都是符合规章制度的,他从来不越矩——
但苏瑾年求了周卫国,还是因为未婚妻求了周卫国。
周卫国有些迟疑,并不是因为这单子不能开。艇长执行完超一个月的长任务之后本就有7天的休假,休假期间也允许离开基地。
而且不超过24小时的紧急申离,别人也许不能同意,但苏瑾年这样从来没有犯过任何错误的年轻艇长,是可以答应。
但周卫国觉得没必要,毕竟吴学军已经去了,苏瑾年干嘛还要再跑一趟?
“你是为了去接祝同志?小苏啊,小吴已经去接了,今晚下这么大的雨,你何必麻烦一趟?不如今晚回去好好休息休息,明天就能以最好的状态迎接祝同志了。”
苏瑾年急的额头都冒了一层汗,科室里的人被苏瑾年的紧张感染,连呼吸都屏住了。毕竟以往苏瑾年能急成这样,多半是要出大事。
其实这次也一样。
只要是有关祝婉玉的事,都是大事。
周卫国也感受到了苏瑾年的情绪变化,虽然苏瑾年位居周卫国之下,可作为能在水下盲区,仅凭舷外水流感知敌方舰船方位并确定目标的特级技术兵,周卫国对苏瑾年是带着敬畏之心的。
他不再多浪费时间,迅速从桌子里抽出一张单子,递给苏瑾年填写,随后签字盖章,前后不过20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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拿到出行单后,苏瑾年郑重朝周卫国敬了个军礼,转身,像一颗鱼雷似的,冲进暴雨的黑暗中。
交通艇抵达琴岛码头时,船还未停稳,苏瑾年就一个箭步从船头一跃而下,稳稳落在了岸上。
吉普车在黑夜中像一只冲破暴风雨的海燕,他眼中的急切更比海上的风暴还猛烈。
雨水顺着苏瑾年被打湿的发,流过苍白的肌肤和不带血色的唇,不知是雨还是泪,从他猎鹰一般富有压迫性的眼尾落下。
而此刻,正在气头上的祝婉玉完全不知道苏瑾年已经开着车朝她“飞”过来了。
她坐在出站口的牌子下,像一头赌气淋雨的倔驴。
直到大雨磅礴下突然传来一阵轰鸣,随着一束车灯出现在站前广场,在车内刚破译完基地信息的吴学军立刻兴奋地大喊起来:
“头儿来了!苏艇长来了!头儿!这儿!”
吴学军跳下车冲苏瑾年大喊。
吉普车急刹停下,车门打开的瞬间有一抹黑影闪进暴雨中,祝婉玉看不清那人的样貌,只能依稀通过残影辨别——
是苏瑾年?
这个名字在她脑海中闪现时,仿佛带着一阵细小的电流,祝婉玉感觉心中的委屈在此刻更深了。
泪水,在暴雨倾盆之下像水龙头似的汩汩而出。
原本已经坐在雨中哭累了的祝婉玉,喉头一直憋著的那口气,随苏瑾年朝她奔来的势头,一齐冲破最后的屏障——
“你为什么现在才来!呜呜——”
苏瑾年一个踉跄的滑铲停在祝婉玉面前,他喘著粗气,仿佛从基地到这里都憋著一口气。
苏瑾年被雨浇透的脸写满了愧疚,他用身上的外套在祝婉玉头顶上方撑出一方挡雨的空间,可祝婉玉像一只受了好大委屈的猫咪,用她尖利的爪子一下又一下地、用力捶打在苏瑾年的胸口:
“你为什么现在才来!你知不知道老太太去世了!你为什么现在才来接我!呜呜——”
祝婉玉说出口的话是在埋怨苏瑾年,可她心里却在一遍遍的质问自己——
为什么老太太去世的时候她在睡觉,为什么会睡那么死!
若是她及时?了医生,结果会不会就不一样?
祝婉玉克制已久的情绪终于在这一刻爆发,她哭的好大声,像受尽委屈的孩子,又像充满悔意的少年。
“对不起,是我来迟了...”
苏瑾年并不知道老太太去世的消息,但他知道,老太太是整个祝家最疼爱祝婉玉的人。
苏瑾年垂下猎鹰一般的眼帘,他的视线落在她滴著水的衣角上,那一瞬仿佛万箭穿心。
他喉头滚动着比祝婉玉内心还要深的悔意,却一句话也说不出,只能任凭她发泄心中的情绪。
祝婉玉不知道自己在雨中无理取闹了多久,她只知道苏瑾年就那样站在她面前,一动不动、牢牢地护着她,任她撒泼打闹,任她像小时候那样嚣张跋扈
——任她,用她刺猬的皮将他扎的遍体鳞伤。
终于,体力的不支让祝婉玉停下了手中的动作。
在无尽的歇斯底里后,祝婉玉只觉得身体在一瞬间失去了所有力气,急剧下坠。
失去意识前,祝婉玉感觉到一只有力的大手突然从背后接住她的身体。
紧接着,一股让人安心的炙热鼻息喷在她脖颈处,随之而来的是像大狗熊一样结实宽阔的怀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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