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车在铁轨上吱嘎一声慢下来，车轮摩擦钢轨的声音震得人耳膜发胀。
广播里传来一段带着沙哑杂音的女声：“本次列车即将到达——湘南站，请下车旅客提前准备……本站停留十五分钟。”
这会儿正是晚上七八点钟，天已经黑透了，站台顶棚下只剩几盏昏黄的吊灯亮着，灯光透过雾蒙蒙的玻璃罩洒下来，把车厢连接处照得一片灰黄。
陆湛北从硬卧车厢隔间里走出来，手里捏著空了一半的烟盒，正打算趁停站这会儿下车透透气、抽根烟，顺便看看站台边上有没有能填饱肚子的摊子。
他向来不爱吃火车上的餐车饭，贵不说，还难吃，倒不如下车买碗热腾腾的米粉，或几串烤红薯、辣豆干来得实在。
他刚跨过车厢门口那道连接的铁缝，忽然脚步一顿。
火车上人多嘈杂，可苏念乔那副身影，他一眼就认了出来。
那个小姑娘跌跌撞撞从人群中冲过来，头发散乱，脸色苍白，眼神里满是惊惧和绝望，像是从哪条命悬一线的死路上逃出来似的。
陆湛北的心骤然一沉，几乎没有思考，身体就比他的大脑更早一步行动。
他迈开步子，三两步冲过去，在苏念乔整个人像散了架一样要往前扑倒的那一瞬，稳稳地把她接在怀里。
“你怎么跟上火车了，逃票上来的？”他的声音低沉压着不易察觉的急，因为苏念乔之前说过大不了先上车后补票，所以陆湛北以为她是偷溜上车的。
陆湛北抱着她，察觉怀里的人全身虚脱得厉害，手脚软绵绵地搭在他怀里，都没有回答的力气刚张嘴就开始不停干呕。
他低头看了她一眼，脸苍得吓人，嘴唇几乎没有血色，头发乱成一团，发丝粘在脸颊上，狼狈得不像她。
就算是小时候，哪次见着苏念乔不是把自己收拾的规规矩矩、干干净净的？
陆湛北皱了眉，正要起身去找水给她漱口，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就从她方才冲出来的方向追了过来。
苏念乔也听到了，整个人抖了一下，下意识想往陆湛北怀里躲，脸埋得更深了，指尖紧紧抓着他胸口的衣襟，很明显是在害怕。
陆湛北警觉地抬头，只见两个男人从人群里穿出来，喘著粗气，一前一后追上来。
前头那个一看到苏念乔，立刻伸手就要去扯她的胳膊，恶狠狠地吼道：“我?你跑！”
话音未落——
陆湛北单手搂着人，另一只手抬手一个利落的反关节动作，手臂猛地一沉，直接拧住了那男人的手腕。
“啊啊啊——！”
那男人痛得哇哇直?，整张脸都扭曲了，半跪在地上，“你干什么你——我找我媳妇！我媳妇！”
“你媳妇？”陆湛北冷着声回了一句，目光锐利如刀。
因为单手抱着的姿势，他直起身来，手臂紧紧托著苏念乔的腰和大腿，用那种抱孩子的姿势将她稳稳扣在怀里，她整个人瘫软无力，靠着他的肩膀一动不动，呼吸仍旧急促发虚。
被他按住的那人不是别人，正是之前伺机准备下手的“阿彬”。
“阿强！你还愣著干什么？快上啊，把你媳妇抢回来！”阿彬?唤著，嗓子扯得老高，脸都憋红了，活像条被踩住尾巴的野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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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头那个高高壮壮、眼神呆滞的男人闻言顿时动了，他一步一晃地朝陆湛北这边扑来，嘴里含混不清地喊：“媳妇，我们的小媳妇！”
“站住。”
陆湛北眯起眼睛，威胁道：“你再上前一步，他的手就别要了。”
那话一出口，满身土气的阿强像个傻大个一样，脚步一顿，愣愣地站在原地，先看看被压在墙上的哥哥，再看看陆湛北怀里的苏念乔，小脑袋一时转不过来，憨声憨气地和陆湛北解释：“她是我媳妇，真的，妈说了的。”
话音未落，站台另一头又一阵沉重的喘气声传来。
只见一个中年妇人拎着一个行李包一路小跑过来，身上裹着臃肿的薄棉衣，嘴里还喊著：“哎呀哎呀，慢点慢点，同志，别伤着人！”
一到跟前，她一眼就瞧见苏念乔被陆湛北抱在怀里，脸顿时变了颜色。
再看陆湛北，他今日穿着常服，看不出身份，却依旧掩不住高大魁梧的身形，脸上的凶气十足，不是好惹的样子。
“对不住对不住！”她赶忙把包往地上一丢，赔著笑，嘴皮子转得飞快：“我这儿媳妇脑子有点不清楚，刚才发疯了似的跑出来，是不是吓到人了，同志你赶紧把她放下来吧，真是的，这叫什么事啊……把我儿子松开吧！”
她一边说，一边伸手就要去拽陆湛北的胳膊，活像真是自家人来接人似的。
陆湛北眼神一沉，往后一侧身躲开她的手，护得苏念乔更紧了几分，动作带着明显的戒备。
“你说她是你儿媳妇？”他冷声反问。
“是啊是啊！”那婶子一点也不心虚，嘴里还念叨著：“她就是我们家媳妇，你别看她长得好看，她从小脑子就有问题，哪知道今天突然就疯了，刚才还打我儿子，我这才一路追上来，唉，真是操心命啊！”
硬卧车厢隔间都是半开放式的，不少人趴在床上听到动静了这会都探头出来看。
阿彬在墙上挣扎着，嘴也不闲着，“就是，你看那行李包里都是她的衣服，这不是我媳妇难不成是你媳妇？还不松手，啊？”
他们说得跟真的似的，要不是陆湛北抱着的是苏念乔，这会儿换个不认识她的人，估计真就被他们三张嘴一套一套的给糊弄过去了。
苏念乔突然捂住耳朵，尖叫出声，像被吓破了胆似的，在陆湛北怀里死命挣扎。
“我不是！我不是！我不认识他们！我不认识！！”泪水扑簌簌地掉。
她像只落水的猫，吓得乱蹬腿，手指死死抓着陆湛北胸前的衣服，整个人剧烈地发抖，看起来已经到了崩溃边缘。
陆湛北心口一紧，原本按著“阿彬”的那只手猛然松开，转而双臂紧紧环住苏念乔，把她整个护在怀里。
“没事，我在这。”
他语速放缓，声音低沉而稳，“念乔，是我，陆湛北。”
他轻轻拍着她的背，一下又一下，掌心一片温热，稳重的呼吸声一点点把她从惊慌中拉回来。
可就在这时，那婶子眼看着这阵仗不对，突然往地上一坐，衣摆一掀，嚎得跟杀猪一样：“哎呦呦——抢人啦！欺负老实人啦！光天化日的抢我家儿媳妇啦！”
她嗓门大得连三节车厢外都能听见，立刻招来了不少站台上的人围观。
她一边拍著大腿，一边指着陆湛北，破口大骂：“你们瞧瞧你们瞧瞧啊！这人穿得倒是人模狗样，还睡的起卧铺票呢，怎么?起这种事！强抢傻媳妇！这姑娘脑子不清楚，没人陪着，她自己乱跑出来就被他盯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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