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念乔一下就挑中件剪裁合体的浅藕荷色棉夹袄，表面是细细的斜纹布，摸上去软和又厚实，轻轻一抖，能感觉到里头的棉花填得匀匀实实。

袖口用暗扣收口，衣摆有条细绳可以抽紧，款式虽不新潮，但胜在大方，颜色也是她喜欢的浅色，不是老气横秋的深色。

她今儿出门前，把长发编成一股粗粗的大麻花辫，从颈侧垂到胸前，整个人看起来安静、乖?，带着点儿江南水乡小姑娘的细腻。

售货员见她身段纤细，眼神一亮："妹妹你来试这件，你皮肤白，穿这种颜色好看。"

天知道这件浅颜色还号小的夹袄有多难卖，冬天衣服大多数人选择挑耐脏耐穿的颜色，给家里半大姑娘买衣服也想着多穿两年往尺寸大了买，她看这客人也不像是本地人，今天说什么她都要把这件浅色夹袄给推销出去！

苏念乔腼腆笑了笑，脱掉外头的不合身的外套，把那件棉夹袄套在身上。

一穿上，立刻显出不同来。

原本样式普通的衣服，穿在她身上竟透出几分天真娇憨的味道，腰身自然合体，领口掐著线包得精致，衬得面色粉嫩、唇红齿白，像是巷子口初开的花骨朵，水灵灵的。

王春芬在一旁看了，也不由得夸赞："你这孩子长得好，穿啥都好看，这袄上身可比挂著好看多了！"然后她看看，顿了又添一句："就是颜色不耐脏。"

售货员听了这句，心里咯噔一下。

她是老眼力了，一看这俩人年纪差著二十来岁，不是母女也是长辈带晚辈，长辈这话一出口，十有八九这生意就吹了。

尤其这种嫩色冬装，本就不好卖，来来回回挂在柜上都小半年了，换了好几个尺码都没出掉，今天好容易遇见个穿得出彩的，还怕又黄了。

苏念乔换上新衣在镜子前左右转了两圈，这夹袄穿在身上轻柔不压身，活动起来也方便，除开并不是那么洋气的风格之外，她还是挺满意的。

从前她买衣服从没为实用发愁过，在家也不干什么粗重活，买衣服就是图好看。

可王姨这话也提醒了她，如今她不是过去那个说买就买的苏念乔了，钱得省著花。

她悄悄看了一眼售货员，虽笑着夸赞说好看，热情已经较刚才少了三成了，显然是不看好这一单，柜台另一边有几位顾客也来瞧衣服，看苏念乔穿的好看，都要她身上那件?款不同色，无一例外都挑深色，或者喜庆的红色。

苏念乔心里有了主意，装作有些犹豫地问：“确实是不耐脏了点……不过要是便宜些，我就买了。”

?货商店实行明码标价制度，价格由上级统一制定，原则上不议价，一旦像街头小摊那样讨价还价，就容易破坏价格的公信力，?姓也难以判断价格是否真实。

售货员面上公事公办的解释，待到旁边的顾客没在听这边说话了，忙低声说：“妹妹你真识货，这布料今年批的不多了，这颜色衬你，你要是真喜欢，我跟领导说一声，按样品价给你出，便宜三块，不打票，行不？”

三块钱，把这件没人买的衣服当作样品价格出售，苏念乔看了眼笑容更真诚些的售货员，想来这是她能给优惠的极限了。

她轻轻“嗯”了一声，笑着点头：“那麻烦你了。”

苏念乔这边刚买完衣服，就跟着去给王姨参谋，?货商店里的衣服摆得整整齐齐，一排排的呢子大衣、西装、毛线衫，看着都好看，就是苏念乔看王姨挑出来的那些大红大紫的款式，实在是有些哭笑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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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姨的审美，一言难尽。

最后，在王春芬本人的审美喜好与苏念乔建议中，两人达成了一致：一件暗红色的呢子西装搭配一条黑色直筒裤，再添上一双像模像样的黑皮鞋，既显得稳重大方，又不失精气神，王春芬自己照着镜子看了好几圈，脸上止不住地笑，满意得很。

她问苏念乔要不要也挑双皮鞋，说这现在这两个月还没到最冷的时候，等到了年根底下，北元这地儿冷得紧，脚上没双毛皮鞋可真顶不住。

苏念乔掂了掂口袋里的钱，笑着摇头，说不着急，下次再来吧，这次手上东西也多，拿不过来了。

确实，王春芬两只手都拎得满满当当，不光给自己置办了新衣新鞋，还惦记着在老家的丈夫，也给他挑了双皮鞋等这次探亲结束带回去给他。

等坐上回去的大车，王姨总是忍不住低头去看装在袋子里的皮鞋盒，感慨万千。

“要不是我儿子出来当了兵，这几年混得有点出息，我们家怕是还在那小地窝头里守着地过穷日子。以前啊，我哪敢想有一天我这双脚也能穿上皮鞋……这都是做梦都不敢想的事。现在日子慢慢好起来了，儿子也该成家了，以后啊，越来越好了。”

苏念乔听着她说，也跟着高兴。

两人出门大半天，除了中间饿了在街口买了个热烧饼对付一口之外都没吃什么正经餐食，这时候坐定了，苏念乔靠着车窗浑身松懈下来，累的眼皮直打架，脑袋一点一点的，看样子是困得要睡过去了。

王春芬把地上的东西往自己脚边收了收，伸手一揽，把歪著身子打盹的小姑娘轻轻往怀里带了带。

大车在坑洼的路上慢悠悠地晃着，车厢里咯噔咯噔响，两人就这么靠着，一路眯着眼，晃晃悠悠地回到了军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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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了大车往回走，远远就看到昨天韩涛开来接他们的那辆绿色越野车停在路边，车头歪著，停的很匆忙的样子。

紧接着，就听见韩涛那一嗓子在风里响得老远：“回来了！陆副团，嫂子回啦！”

苏念乔吓了一跳，王春芬也是一愣：“你男人找你来了？”

还没来得及答话，就看见那车门“砰”一声被推开了，陆湛北长腿跨下车极快地从车上走下来。

他眉头皱得死紧，嘴抿成一条线，走起路来脚步都带着火气，黑面煞神一尊，吓人。

韩涛有眼力见的跑过来，看苏念乔手里拎了好多东西，赶忙上去帮她拿："小嫂子今儿逛了不少地儿吧，大姨，我帮你拿，都给我都给我，为人民服务嘿嘿，"然后贱兮兮冲苏念乔挤眉毛："陆副团以为你丢了，急的饭都没吃，找你半天了……”

“闭嘴。”陆湛北冷冷一句，把韩涛的话压下去。

韩涛闭了嘴，识相地抱着一大堆东西还能不忘拉王姨一把："大姨，咱们先回去，先回去。"拉着人走的飞快。

苏念乔本来累的有点犯困，这会儿也清醒了，她愣愣看着陆湛北一步一步走近，站定到她面前，居高临下的。

“你去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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