立冬后以后气温骤降,早晨出门时天还没亮,现在整个师部还笼在一层薄薄的雾气里,院子里光秃秃的白杨树在风中沙沙作响,地上还留着昨夜清扫后未干的水痕,已结成薄冰,一脚踩上去脆声作响。
办公楼的窗玻璃上糊著报纸防风,楼道里有股婖中供暖没烘暖和的干冷味儿。
陆湛北把结婚申请报告和相关附件资料送到了师?治部的老主任手上,正事办完正准备离开,被老领导一声唤住,指指他嘴角。
“湛北啊,上火了?”
陆湛北面无表情地“嗯”了一声,刚想敷衍过去,就见对方推了推老花镜,似笑非笑地看他嘴角,“别着急走,我这有牛黄片,你拿两片去。”
说著,慢悠悠地拉开抽屉翻找,边找边念叨:“你们年轻人就是火气大……这事儿急不来,等结了婚,规律了,自然就好了。”
陆湛北嘴角抽动,眼神不知道往哪里放的乱晃,他嘴角燎泡今早一出宿舍门被相熟的战友调侃了不下五次。
人都麻木了,完全不想解释。
这泡是昨晚上伺候那位喝醉的小祖宗憋屈出来的。
他是怎么手口并用的哄骗苏念乔多喝水就不提了,喝完她就困,睡在他怀里跟没骨头似的软成一团,还打着鼻音哼唧,陆湛北还得忍着火气一边给她擦脸一边喂水。
等老主任撕了草稿纸包好牛黄片递过来,他低头接过,简单道谢,转身出了门。
离了火炉房供暖烧的温暖的室内,外头的冷风一吹,嘴角泡变得更疼了。
刚一上车,还没坐稳,驾驶座的韩涛一根香烟叼在嘴角,车里头有股火烫烫的劣质烟呛味。
陆湛北自己嘴角痛著,看他叼著烟找到了发泄对象,冷著脸开口,“味儿这么大不知道开窗,再有一次在车里抽烟,你就别给我开车了,滚回汽车队去。”
韩涛听他这火气,头皮一紧,夹在手指头缝里转的打火机都瞬间塞回裤兜里。
平日里陆副团严是严,但也不是动不动就拍桌子吼人的主,今天这语气一听就是不对劲,火气这么冲,刚才上去交申请不顺利?
不对啊,他是交结婚材料来的,函调再快现在也没发去小嫂子出生地部门,就算有啥问题也不该这会子生气。
“陆团,我……”他绞尽脑汁找补,“我刚才在师部讨了壶热茶,天这么冷,这不是顺手给大门口那几个兄弟分根烟熟络熟络嘛,车刚开进来还没来得及灭……”
陆湛北揉了揉眉心,眼下青影明显,显然晚上没睡好,韩涛能做陆湛北司机那就是靠的一个眼力见好,想到昨天陆团和小嫂子提早离开大食堂,大概就是这里头有事儿了。
韩涛狗腿地凑上来拧开双层玻璃杯,双手奉上:“陆团,还烫着呢,您喝口润润嗓子?”
果然,陆湛北没再说他抽烟那点事,接过热水,仰头把手里攥著的什么药片混著热茶一口吞了。
苦味混著水滑下喉咙,却怎么也压不住心口那点火,陆湛北用手搓了把脸,这婚要尽快结,不然迟早憋出毛病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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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去。"
"是!"
车窗外风尘打着玻璃,远处士兵正在列队,暮冬微薄的阳光斜斜洒在薄冰未融的泥地上,反射出来的一点光线衬的整个军营灰砖楼静默又整肃。
师部离团部有三四十公里的距离,韩涛开车技术不错,这一路也要开近两小时,陆湛北在心里算了下时间,一上午,一来一回的赶回去正好。
昨天被大师傅揪住要他们赔被他不小心咽下去的那口鹿鞭酒,也不知道他老人家怎么想的,不要钱,要他和苏念乔两人每日中午午休时段去食堂给洗一小时的碗。
陆湛北侧头看向窗外的土路,车颠的厉害,要是苏念乔在,肯定又要娇气的喊什么屁股疼之类的话了。
这次他一并交上去的,不只是结婚报告,还有家属随军后的住屋申请,他现在是副团级的干部,能申请一套团部配备的干部公寓,听说是新盖的楼,里头每户都有了卫生间和灶台,不再是婖体澡堂、和排队的公共厕所了,而且是新型采暖炉,不用烧煤球,温度更稳定些。
昨天晚上,苏念乔迷迷糊糊躺着了还不消停,嘴巴里跟他抱怨在这太冷了洗澡麻烦,说从公共浴室回来的路太冷,脚还没热一会走回来又冻成了冰块,陆湛北听她委屈巴巴的说想家时,心里也替她难受。
以后有了单独的洗澡间,她大概会开心一些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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车就要开进团部大门,岗哨那边正在撤路障,车还没停稳,陆湛北突然开门下车,步子迈得又快又大,几乎要跑起来。
他远远地看见了站在门岗口一侧的那抹身影。
风卷著尘土从道路两旁的空地刮过,吹得人眼睛都睁不开,苏念乔就站在那里,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的,穿了厚棉袄,围巾绕了两圈,只露出一双黑漆漆的眼睛,脑袋埋在领子里,不时往大路这边望一眼。
她是听话的,戴了他交代过的毛手套、围巾,还有毛皮靴,没冷著自己。
苏念乔买这些花的全是那天陆湛北给她的彩礼钱,原本还有些犹豫,日常打电话回家报平安时提了这事,她不知道该不该收。
电话那头乔燕直接笑骂了她:“我的傻姑娘,他愿意给你,你就放心收著吧,别替男人省钱,过日子就是要花钱的,该买买、该用用。”
结果还没笑完,电话另一头的苏执年就抢了线:“念乔,我给你汇钱,爸爸给你攒的嫁妆钱也不少!不差他那点!”
乔燕在后头翻白眼:“啧啧啧,人家给钱给女儿你还死装要面子,那?她一辈子别嫁人好了,老姑娘待在家里到时候着急的还是你。”
听电话那头爸妈生龙活虎的吵起来,苏念乔终于安心了。
她怕冷得厉害,手指头都不敢伸出来一点,眼看快要到约定好的时间了,陆湛北怎么还没回来,就固执地站在外头风口里等人。
陆湛北快步跑过来:“怎么不去岗亭后头避风?”
她鼓著脸,围巾捂著嘴说了句什么,风太大,声音飘在半空都听不真切。
陆湛北没听清,低头凑近些想再问一遍,谁知苏念乔已经扭头往前走了,脚步快得像是在逃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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