食堂大师傅那句“中午来洗一个月的碗当作赔偿”,苏念乔是上午赖床时猛地想起来的。
揉揉眼睛,望着天花板几秒钟,脑子像开了个慢档的收音机,开机的时候需要“滋啦”一下才能响起来。
苏念乔从被窝里钻出来,翻身穿衣服,昨晚喝酒喝得糊里糊涂,印象里好像说了很多该说的不该说的,又好像缠着陆湛北不让他走……但具体说了什么,苏念乔敲敲额头,记不清了。
洗漱完对着墙上挂的塑料镜子准备梳头的时候,苏念乔猛然看见脖颈间隐隐一串猩红点点,像是染上了红斑,顺着锁骨延展开去,甚至再往下一点的衣领下也模糊可见。
“……这是什么?”
她伸出指尖轻轻碰了碰这些深深浅浅混乱的痕迹,触感细腻,带起一阵难以启齿的羞涩和余热。
脑海中,那些暧昧不清的记忆如潮水般涌来,一幕幕回闪,她撒娇著往陆湛北怀里钻,拉着他不让走,甚至抬头,亲昵地蹭着他的喉结央求他亲亲这里,还有……
苏念乔捂住脸耳根发烫,心里羞耻得要命,几乎忍不住想原地尖叫,好不容易缓了几口气,赶忙抓起围?,紧紧围了两圈,直到把整个脖子都遮住什么都看不见了,才稍微安心些。
以后一滴酒都不喝了,天呐,她都干了些什么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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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并肩绕过食堂大门,穿过后面堆著一袋袋土豆、胡萝卜和成捆白菜的通道,进了后厨。
炊事班这会正忙着收拾午饭后的残局,整个厨房弥漫着菜汤味、煤味和蒸汽水汽混合的潮气。
水泥地面上蹭满了油水鞋印,瓷砖墙角贴著“讲究卫生,人人有责”的红标语,刷得斑斑驳驳。
一口口大铁锅还冒着热气,大锅铲、切菜刀,旁边水池里叮当响着,水哗啦啦流个不停。
一个看起来年纪很小的炊事兵正弯著腰,把装着碗筷的大塑料筐拉回来,脚上的胶鞋在湿地上踩得吱吱响。
见他们进来,他眼睛一亮,抬头喊道:“你们来啦?师傅果然没骗人!太好了!”
说完他就像卸了担子似的松了口气,手里的筐也不拉了,双手在围裙上擦了两下,嘿嘿一笑:“这两天我一个人干快累死了,师傅说你们在这干一个月,是真的吗,那可是帮了我大忙了。”
孙二宝认识陆湛北,副团长么,他天天在食堂忙活,团里大部分人都能对上号,平时他可不敢这么和陆副团说话,不过虽然不知道什么原因,让他们俩被师傅叫来后厨帮忙洗碗,但是既然来了,那可就是要真干活的。
他这一组另外一个炊事兵回家探亲去了,这一来一回至少半个月,那小子可是攒了三年的假一块请了回家的,平常两个人洗全团的碗任务就很重了,还是师傅厉害,这下弄来两个人帮他。
小炊事兵乐呵呵地领着两人往水槽那边走,边走边说:“你们俩洗这边的就行啦,你们先洗碗,我去洗锅,师傅还说了,不能偷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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厨房里的热气扑在脸上,跟外头寒风刺骨截然不同。
苏念乔脱了外套挂在钩子上,围巾没好意思解开,撸起袖子,正要把手伸进水池里。
虽说部队饭菜讲节约、吃得干净,几乎没啥剩饭剩菜,但几十口人吃完留下的饭盆泡在一起,仍旧是黏糊糊的一片。
水槽是那种铁皮焊接的大连体槽,一排三个,靠墙立著,长条形的排水沟里冒出不好闻的味道,地上的水汽混著碱面打出来的沫,打着圈儿往排水口流。
还没等她碰到水,旁边一只大手就伸了过来。
“你靠边。”陆湛北一句话,也不容商量。
苏念乔一怔,还没反应过来,就被人轻轻按著肩膀往旁边地上略微没那么潮湿的地方带走了两步,他朝孙二宝一招手:“有小板凳吗,拿个来。”
孙二宝还以为他们是想坐下洗碗,在墙角找了个带漆的旧木凳递过来,谁知陆湛北接过来,擦了擦上头的灰,放在苏念乔身后:“坐着等,我来洗。”
又和孙二宝说清楚他们这不算偷懒,他一个人就能干两个人的活,反正保证把这些都给洗完洗干净。
“我又不是不会洗碗……”苏念乔小声嘀咕著,话没说完就被打断。
“水冷。”他说,然后捞起水槽里的饭盆,拿起刷子,哗啦哗啦地刷起来。
他的手指骨节分明,一双大手握著那一看就用了好几年的已经呲毛了竹刷,力道均匀,不快不慢,刷得干净利索,一点都没有生疏的感觉,他没戴手套,指节泡得发白速度也没减慢。
苏念乔有点坐不住了:“那、那我擦碗总行吧?”
她在家虽然确实不干什么家务,但是洗碗还是会的,昨天要不是她,他们今天也不会到这来,什么都让陆湛北替她做了的话心里过意不去。
陆湛北这才回头看她一眼,点了点头:“行,洗完我递给你,你擦干。”
于是两人一左一右,一人洗,一人擦,配合得倒也默契,苏念乔她拿着干抹布把陆湛北递过来的饭盆、汤碗擦干净,码在旁边置物铁架上。
孙二宝在旁边刷锅,边刷边偷瞄了一眼,低头嘿嘿笑。
陆湛北从小在?家就做惯了这些活,后来十八岁入伍后,每天早起打水泡茶搞卫生这些事更是日日都要主动做,好给领导留个积极的印象,现在洗起碗刷起盆来动作麻利,苏念乔都快跟不上他的速度。
他正低头把最后一个碗洗干净,伸手递给她时,指尖不小心碰到了她的手背。
水池边的温度低,他的手泡得冰冷,苏念乔的手却是干燥的,因为一直在擦碗干活手心都是热的。
两种温度一触即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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