厨房后门通向一片空旷的水泥院子，风从西北刮来，卷著院墙外干瘪的枯叶啪啪作响，午时的日头虽然还在正空，但冬日阳光惨白又无力，照在院墙上，映出斑驳的影子。

孙二宝拍拍手，把手上剩下的水珠甩干了，咧著嘴笑道：“哎哎哎，先别急着走，干得还不错，师傅说了，干完活要留你们吃饭。”

他乐呵呵地带着两人穿过后厨，食堂的正厅已经空了，大头兵们吃饭快准狠，能坐下五分钟就能解决的事绝不多磨，只有炊事班的几人围着一张靠墙的大桌子准备开始吃饭。

见孙二宝领着陆湛北和苏念乔走来，都忍不住抬眼看了两眼，分筷子摆碗的动作都慢了些。

“诶，你俩坐这我们都放不开吃饭了，就不给你们添位子了，”孙二宝一边舀饭，把两盘菜一碗热汤端过去，又回身从那个后面篓子里翻出来两个大红苹果，“给！”

有师傅给撑腰，加上刚才看陆副团那么板正的一个大男人，洗了碗手凉就要未婚妻给他两个手都捂著的画面，他才不怕呢。

最后陆湛北他们找了个靠近墙边的角落坐下，拉开木条凳，两人面前一碗白菜咸肉炖豆腐，一碗地三鲜。

陆湛北在团里毕竟是干部，孙二宝说的没错，和炊事班的兵一桌吃饭，他们都压抑著不自在，而且他私心也想和苏念乔单独相处。

注意到在他对面坐下来的苏念乔因为围巾的鼓鼓囊囊的低头吃饭不方便，"还冷吗？怎么不把围巾摘了。"

苏念乔瞪他，不说话，用手按在下巴下方臃肿的围巾上，没好气的松开一点，让陆湛北看她领口上方露出的一点皮肤："你说呢。"

说完又赶紧用围巾捂上，怕别人看到了。

空气里弥漫着咸肉炖烂了的香味，还有米饭的热腾气息，本不该是会让人产生旖旎联想的氛围。

陆湛北头一回亲人脖子，收着力，用毅力控制自己别亲的过分，刚才苏念乔快速拉开给他看的那一秒，从领口出到耳垂后边，细腻的皮肤上深红色的印记遍布，不敢想，再往领口下面是怎样的光景。

原来，一夜过去，那些浅淡的吻痕并不会消失，反而会加重变深，留下更浓烈的颜色。

"还看！吃你的饭！"苏念乔发现他还盯着刚来扯松了围巾的位置，握筷子的手心又开始烫了，强装镇定。

也许是刚才干活饿了，胃口大开，苏念乔一口接一口，不知不觉吃得比平时多出不少。

吃完饭，陆湛北把她送到团部门口，从大衣口袋里把刚才孙二宝给的苹果给她："你拿着吃，我不爱吃这些。"

还记得火车上苏念乔盯苹果的眼神，知道她喜欢吃，陆湛北把自己那个也给她。

“我一个就够了，”没想到苏念乔不接，低着头没好意思抬头看着陆湛北说话，“你吃吧，我听人说，上火的话，多吃点水果比较好。”

所有人都看得出来他上火，偏偏这火气，一时半会解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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招待所的日子其实很枯燥，尤其在这样冷冽的冬天，白天短、夜晚长，屋外冰冷干燥，虽然有暖气，但干燥让苏念乔非常不适应。

苏念乔每天的生活被切成了整齐的三段，早上赖床赖到极限，中午和陆湛北一起去食堂洗碗‘还债’，下午在招待所找熟人聊天或者给家里写信，再晚一点就是等陆湛北来一起吃顿简单的晚饭。

陆湛北说他们结婚材料已上交到师里，组织会发函到老家那边，乡?府还要实地家访、开介绍信、核实户口情况。

这流程走起来，没个十天半个月的都不好说。

好在和陆湛北的相处日渐自然，每天后厨洗碗虽然不是干得心甘情愿，但反倒成了他们磨合默契的过程，只是谁都没主动再主动提起来那天醉酒后的失态，都默契的避而不谈，谁也没有更主动的近一步动作。

苏念乔和徐曼秋还处成了朋友。

今天是个难得的晴天，阳光冷洌却明亮，徐曼秋恰巧休息，约上苏念乔一起进城一趟，她俩约好了去市职工图书馆借杂志看。

女孩子们在一起说些电影明星之类的话题总是很有聊头，苏念乔也没想到徐曼秋外表看着非常娴雅安静的，和她喜欢的明星和歌星取向都很相似。

“你怎么知道我喜欢看《大众电影》，我以前老买。”

苏念乔对于从军区搭车去市区这事已经完全熟练了，第一次上大车的时候还需要人拉一把，现在用巧劲自己就能上去了，还能转身去拉徐曼秋给她搭把手。

“我听见你哼歌了，夏天上的那部电影里头的歌，是不。”徐曼秋也爬上车找空地盘腿坐下。

苏念乔脸一红，她喜欢跳舞，喜欢音乐，但是有个一般外人不知道也瞧不出来的小缺点，那就是她唱歌五音不全，没想到她随口哼两句不成调的，徐曼秋能听出来调，这不就说明那部电影里头的歌，她也很熟悉不是。

图书馆设在一个老式办公楼里，楼层低，窗子窄，进去就能闻到空气里混杂着老书纸张的干燥味道和煤炉烟气。

书架是深棕色木制，一排排老实地立著，每排之间通道狭窄，书籍被布封皮包著，标签是用钢笔手写的，字非常漂亮隽秀。

里头人不多，几个穿制服的干部正翻著技术手册，两个年轻姑娘在期刊区看《新华文摘》。

徐曼秋走在前头，先去借阅处把她之前借的杂志给还了，掏出工作证递给登记员：“同志，我来还书，麻烦你给我登记一下。”

借阅处的工作台后面，是一张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的脸。

穿着蓝布棉袄、扎着马尾的杜晴晚抬起头欲要接过工作证，徐曼秋一愣："杜同志，你在这上班？"

杜同志？

苏念乔走在后头，落下徐曼秋几步，闻言转过头看，和杜晴晚微微错愕的视线在空气中对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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